如果李野是上一輩子的老黃牛或者職場小白，他可能會認為薑小燕的遭遇是一次“意外”。本來賞識自己的領導突然間調離了崗位，然後新領導扶持了另一個同事，導致自己這些年的奮鬥付之東這好像是一件既無奈又正常的事情，攤到頭上就隻能自認倒黴。
但是這輩子的李野在見過、聽過一係列的人事變動之後，卻知道這種事的幾率實在不大。
因為到了處級以上的幹部，每一次調動都不是那麽隨意的，都要經過一連串的博弈交鋒，在各種平衡妥協之後才決出來的最終結果。
當那一紙調令發過來的時候，其實各方各麵的較量已經結束了，那鮮豔的公章隻是一幕大戲塵埃落定的注腳而已。
所以你看到被調動的人驚喜交加，露出措不及防的神態，對著手下嫡係扼腕歎息，表示自己真的愛莫能助的時候. . . . ..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就算他是走投無路被人逼著走的，也必然早有預料。
到了這個級別，自己幹的什麽事情自己知道，怎麽事到臨頭還什麽也不知道？
一個打乒乓球的解職、晉升還早有預兆呢！更何況薑小燕這種部委的實權幹部？
說什麽調令從天而降、猝不及防，那根本就是借口，實際上的調動那都是多年的精心經營、熬火燒灶、利益博弈，甚至還要貴人點頭。
等到這些都確定了之後，還要走一係列的流程，動議、推薦、考察、公示，一步步堪稱度日如年如履薄冰，哪有什麽突如其來的驚喜？
李野罵了幾聲，然後問薑小燕：“那你們領導走的時候，有沒有帶幾個人走？”
本來就滿臉苦澀的薑小燕，臉色更不好了，隻能委屈的點點頭，都不敢親口答應。
那就實錘了，薑小燕的原領導不咋滴。
在調令公示之前，那家夥早就開始暗中謀劃，做著最後的人事準備了。
如果薑小燕是核心心腹，那麽對方必定會在第一時間推心置腹，許諾前程之後一起帶走。
而次一級的忠心手下可能無法帶走，但也會掏掏心窩子，點撥一下關鍵，在臨走前托一把，扶一扶，給調整一個關鍵的崗位，也算是維係自己在老單位人際資源。
再次再次的那種，也會在交接會議上誇上一誇，順水人情錦上添花，人家看在這家夥高升的份上，興許也給他個麵子。
可薑小燕這種領導剛走，就被下放到一個日子不好過的工廠，還給了技術改進的任務，那你說她這些年伺候的那個領導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沒後台的老實孩子，就不值得你浪費一點資源嗎？
“好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小燕你看看我，也不是在一個小單位裏混的風生水起嗎？現在你一下子就到了你副廠長的職位，比我的起點可高多了.... .”
李野安慰了薑小燕幾句，然後笑著說道：“你來找文樂渝，是想要一些出口訂單對吧？你是打算先確定研究方向，然後再找上麵申請研發資金，然後再尋求院裏的技術支持？”
李野連著說了幾個“然後”，薑小燕就連著不斷點頭，表示李野你太聰明了，全都猜中了。李野又看向了胡曼：“那薑小燕為什麽會找上你呢？是不是覺得部裏的技術支持不靠譜，尋求母校的幫助了？”
胡曼慚愧的笑道：“尋求母校的幫助那也不應該找我啊？我算老幾？她覺得以前的同事總是想看她的笑話，
然後就找我幫她分析研究方向，還說要研究跟那M270火箭炮類似的產品，
我當場就給她潑了冷水，小燕那個單位也就能生產老掉牙的107MM火箭炮，而且還不是正牌貨，所以好高騖遠隻會讓自己難看，還不如先找到真正的市場買家，聽聽人家的需求再說. . ...”薑小燕急了：“誰說我們單位生產的不是正牌貨了？我們是專門研究火箭的. . ...”胡曼秒速回懟道：“那你們怎麽找不到買家呢？那就不是你們該幹的活兒，偏偏你是個實心眼兒，讓你下放你就下放...”
薑小燕泄氣了。
因為她所屬的航天部是研究火箭的，下屬企業造火箭炮確實“不務正業”，屬於跟其他正牌軍工廠搶飯吃。
“燈塔的M270？”
李野驚訝的看向了薑小燕，忍不住的道：“小燕，你這野心不小啊！這麽高精尖的東西都敢研究？”薑小燕紅著臉低下頭，蚊子哼哼一般道：“你以前說過的，沒有夢想. . ...跟鹹魚沒什麽分別。”“李野你別聽她的，”胡曼說道：“小燕就是憋了一口氣，想要放個大衛星，但是她們研究員許諾給她技術支持，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話，她還當真了。”
閨蜜的拆台最傷人，胡曼一通招呼，讓薑小燕的頭都埋到膝蓋上麵去了。
不過在聽完了胡曼的叨叨之後，李野卻認真的說道：“小燕是對的，人就該有自己的夢想，而且小燕以前所在的研究院，也確實有研究M270的基礎，不過... ….現在為時尚早啊！”
本來薑小燕已經抬起頭來，興奮的感慨“知我者李野也”了，結果李野最後一句“為時尚早”，又讓她泄了氣。
M270跟內地的107MM火箭炮雖然都是火箭炮，但是M270是90年代世界上最好的火箭炮，甚至它在某些國家都不屬於火箭炮，屬於戰術導彈。
而薑小燕現在單位能夠生產的107MM火箭炮，卻是五六十年代的技術水平，內地大把的機械廠都能生產。所以胡曼才給薑小燕潑了冷水，如果M270那麽容易研究，研究院早就自己上馬了，還等到薑小燕確定研究方向？
但是誰知道就在幾十年後，薑小燕所在的航天研究院，卻研究出了遠超M270的同類產品，並且對內地的火箭炮研究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因為人家真是專門研究火箭的。
北方工業出一款產品，航天集團立刻就升級出更好的版本，兩兄弟你追我趕，把火箭炮玩出了“射程五十，誤差三百”的新高度。
以至於有人都戲稱，這兩兄弟已經結下了死梁子，隻要海外招標，有北方的地方必有航天，有航天的場合也肯定有北方，大家互相競爭，互相促進，更高更強。
隻不過現在的航天集團，還不具備那個能力，就更別說薑小燕的東江軍工廠了，所以李野才說為時尚早。
李野拿起電話，一邊對薑小燕說道：“我現在就給小渝打電話，讓她幫你做成一樁買賣，你先出點成績，在東江廠站穩腳跟，然後再考慮大的研究項目. .. .”
“那..好吧！”
“你這是什麽態度？怎麽一點信心沒有？”
李野叱責了薑小燕一句，然後才撥打文樂渝的電話，打了好幾遍才通。
“喂，小渝你的電話怎麽回事啊？怎麽好半天打不通呢？”
“別說了，浦東這邊沒信號，堂堂大滬市競然沒信號，嫂子花那麽多錢也不知道花什麽地方去了.”
“嗯嗯，回頭我就問問嫂子... 跟你說個事兒，今天胡曼和小燕來了.... .”
李野把薑小燕的困境，給文樂渝詳細的說了一遍。
文樂渝也沒磨嘰，直接就說道：“你隻是要讓我給小燕牽線呢！還是要投資他們那個東江廠？如果隻是牽線的話簡單，有幾個人還欠著我的人情呢！如果是要投資東江廠，那我得好好考察之後再決定，親兄弟明算賬，我可不花冤枉錢。”
李野說道：“暫時先給牽個線吧！小燕剛剛上任，別管買賣大小，先給做成一單，讓她在廠裏站穩腳跟。”
文樂渝爽快的道：“那好吧！我下個星期就回去，你讓小燕多準備幾種產品資料，我給她帶進門。”“好嘞，那你盡早回來啊！你閨女都快翻天了. ....”
“我就知道你管不住她，你就慣著她吧. ..”
李野跟老婆吵了幾句嘴之後，才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
然後他就讓薑小燕回去多準備幾種產品資料。
但薑小燕卻尷尬的道：“我們現在能生產的，隻有63式107mm火箭炮。”
李野笑了。
怪不得剛才薑小燕沒信心，也怪不得她想要研究個“大衛星”，原來她也知道自己廠裏生產的大路貨太過普通。
不過李野在打電話之前，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這個我考慮過了，你回頭做一套單管的107mm火箭炮資料，重量要比現有的產品更輕，但是射程必須更遠，至少要遠50%，要不然體現不出優勢.. . .”
“而且一定要能夠快速組裝拆卸，還要擁有最簡單的發射方式 . .. ..”
隨著李野的訴說，薑小燕和胡曼都開始咧嘴，而且還越咧越大。
最後胡曼忍不住的道：“李野，射程提高50%，發射重量還要更輕，那根本就保證不了精度的，就算咱們憑關係賣出去了，那不也是砸了小燕的招牌？”
“誰讓你保證精度了？”
李野好笑的道：“你們信我的，就突出一個隱蔽發射能力，還有一個射程優勢，隻要比同類大幅度提高這兩點，保證暢銷不衰，口碑杠杠的。”
老薩馬上就要開始在海灣地區動手了，正麵戰場上的所有蘇係武器都將失去口碑，
就薑小燕那個日子都快過不下去的廠子，就算再精工生產，也滿足不了正規軍的技術要求。但是差異化競爭就不一樣了。
有些人就需要打了就跑的玩意。
所以隻要人扛得動，打的遠就行，大晚上的偷偷來幾發，管你打到哪裏，反正就是為了嚇你一跳。而且可別小看這個射程增加50%，一般的小國家還真做不到，畢竟能玩明白發射藥的國家就沒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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