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語無倫次的艾琳，羅炎笑眯眯地將勺子還給了她，隨後微微點頭，和特蕾莎一起退出了房間。
看來投喂這種行為對於艾琳·坎貝爾殿下的刺激還是太強烈了。
羅炎不禁想起了他養的貓。
如果是莎拉，大概會一口咬住。
“科林先生。”
注意到一旁射來的視線，羅炎看向特蕾莎，語氣溫和的說道。
“怎麽了？”
特蕾莎猶豫了一會兒，斟酌措辭地開口說道。
“您在家鄉有婚約嗎？”
羅炎不記得自己有這個人設，但總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是誰問過嗎？
“沒有，怎麽了？”
特蕾莎頷首說道。
“恕在下冒昧，隻是覺得像您這樣的貴族，不管是在帝國的宮廷還是在新大陸的殖民地應該都很受歡迎吧。”
有嗎？
或許吧。
羅炎感覺從小到大遇到的每一個惡魔都想吃了他，不過時間長了他發現那隻是不同物種的下意識反應，後來也就釋然了。
“可能吧，不過我大多數時間都在象牙塔裏度過了，所以沒有仔細留意過旁人的想法。”
“是麽。”特蕾莎的眼神告訴羅炎，她不相信他說的話。
羅炎微笑著點頭。
“是的。”
倆人之間無言。
特蕾莎想說什麽，但又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替小姐開口，於是隻能將嘴閉上了。
羅炎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麽，但他沒有任何理由替她挑明，於是坦然地享受著這份安靜的時光。
兩人就這麽站在門口，大概過了有二三十分鍾那麽久。
聽到門背後傳來放下盤子的聲音，羅炎估摸著艾琳應該是吃完了，於是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那個……小心魅魔。”站在門口另一邊的特蕾莎忽然冷不丁地開口來了這麽一句。
“……？”羅炎向她投去疑惑的視線，然而後者卻並沒有給出解釋，反而將視線挪開了。
小心魅魔？
他差點兒以為自己回魔都了。
“抱歉，隻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書，呃，是小說……”特蕾莎的聲音越來越小，尷尬地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請忘了吧。”
小說？
“下次借我看看。”羅炎隨口說道。
“如，如果我能找到……”
那聲音已經小的聽不見了。
看來不是什麽能隨便借閱的書籍。
……
當羅炎推開門走進臥室的時候，坐在床上的艾琳正用餐巾優雅地擦著嘴，而旁邊餐盤裏的食物已經被她吃了個精光。
其實蘑菇濃湯倒是沒多少，主要是那一籃麵包足足有兩人份。
察覺到了羅炎的驚訝，艾琳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小聲說道。
“我會不會吃的太多了？其實我平時吃的沒這麽多，剛才我還想給您留一點來著……”
看著她小聲解釋的樣子，羅炎不禁笑了笑，語氣溫和的說道。
“你的身體正在恢複，多吃一點是應該的，至於我不用擔心，一會兒我會去廚房解決。”
艾琳輕輕“嗯”了一聲，小聲咕噥道。
“……說起來我還沒和你說謝謝，這次多虧了你，才能將格斯男爵從魔王軍的手中救回來。”
“哪裏的話，能為您分憂是我的榮幸。”
頓了頓，羅炎微笑著繼續說道。
“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艾琳紅著臉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溫暖治愈的笑容。
“嗯……吃飽之後我感覺好多了。”
看來使用傳頌之光的消耗不小，不過隻要適當的加以休息就能恢複。
不過以青銅之力比肩黃金，這能力也太bug了吧。
隻能說不愧是神選之人。
看來自己對神選者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吃飽了就睡一覺吧。”
“嗯……”
艾琳聽話地躺回了床上，乖乖鑽進了被子裏。她的雙手捏著被子的邊緣，隻露著那雙翠綠色的眸子，像夜空中的星星。
今天大概是她“嗯”的最多的一天，而往常她扮演的都是發號施令者的角色，沒想到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居然是這樣。
也許是感覺到了安心，也許是飯飽之後的飯困，她的睫毛漸漸開始打架，沒一會兒便在一聲克製的哈欠中沉入了夢裏。
看著那毫無防備的恬靜睡臉，羅炎的嘴角牽起了一抹笑意，伸手替她蓋好了被子。
他承認自己對神選者的認識還太淺薄，但看樣子這並不妨礙他將這位“準勇者”變成自己的人。
“安心的睡吧。”
他輕輕說了一句，隨後端起餐盤離開了臥室，並靜悄悄地為艾琳小姐帶上了門。
看著站在門口的侍衛，羅炎輕聲說道。
“這裏交給你了，我去一趟廚房。”
“嗯，交給我好了。”特蕾莎行了個騎士禮，忠誠地點頭，似乎已經將先前的尷尬自我消化了。
羅炎點頭示意，隨後穿過走廊下了樓梯，離開客人住的別館，穿過花園去了主館，將盤子交給了受寵若驚的仆人，隨後在廚房隨便吃了點。
當他優雅的放下餐具擦了擦嘴的時候，急促的腳步聲正好從門外傳來。
“科林先生！您終於出現了，聖西斯在上，我一直在找您來著！”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座莊園的主人格斯男爵。
羅炎向他投去了視線，隻見他的臉上寫滿了驚慌，就好像自己在他的莊園裏走丟了似的。
“……我剛才去了一趟公主殿下那裏，問候了下她的情況，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格斯男爵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一屁股坐在了對麵的椅子上，那滿頭大汗的模樣絲毫沒有貴族的體麵，簡直就像在池塘裏遊了一圈。
看著他著急忙慌的樣子，羅炎示意旁邊的仆人給他倒了一杯熱蜂蜜水。
“別著急，有什麽事情慢慢說。”
“您什麽都不知道嗎？雷鳴城那邊出大事兒了！”格斯根本顧不上喝水，語速匆匆地說道，“雷鳴城的居民都以為您被俘虜了，現在他們正在拋售科林礦業公司的股票，股價都已經跌到一金幣了！當然，您也許不在意那點兒錢，但那畢竟是您和安第斯家族的合作不是嗎？如果每股連一金幣都不值了，用低賤的銀幣就能買到，影響的豈不是您的臉麵？”
格斯男爵結結巴巴的說著臨時扯來的理由，他沒好意思告訴麵前這位先生，他授意自己的仆人從市場上買了不少股票。
而現在，眼看著那些股票就要變成廢紙了，他當然著急了！
看著急的滿頭大汗的男爵，羅炎不禁莞爾，忽然覺得這家夥一幅猴急又表達不出來的模樣怪有趣的。
“冷靜一點，格斯先生，看著我的眼睛，”羅炎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等待著他的呼吸平複下來繼續說道，“然後告訴我，我是誰？”
我是誰？
格斯整個人懵了一下，下意識地念叨。
“羅克賽·科林……”
“沒錯，科林先生就在這裏，就在你的麵前，”羅炎笑眯眯地鬆開了手，看著呆滯的格斯繼續說道，“既然我什麽事都沒有，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格斯的表情先是茫然，隨後是驚訝，最後變成了驚喜……乃至於狂熱！
他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當著一眾仆人驚訝的麵在廚房裏來回的走動，隨後拳頭猛地敲在了掌心上。
“謝謝，我明白了！聖西斯在上，您真是我的救星！您一天之內救了我兩次！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
羅炎笑著舉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嚐了一口蜂蜜水說道。
“不客氣，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這麽簡單易懂的問題都要想這麽久，也難怪一個治安官都能將他耍的團團轉。
格斯男爵恭敬地向他行禮，隨後激動的走向了廚房外的走廊，大聲呼喚起了他的管家。
“奧利爾！快寫信給我在雷鳴城的仆人！讓他準備好錢！明天一大清早就給我滾去紅樹葉茶鋪的門口排隊！如果他買不到50萬張股票，我就把他丟進漩渦海裏喂魚！該死……”
要是公主沒來就好，他就不會遇到這些破事兒，更不用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待在這鳥不拉屎的鄉下！
不——
還是來了好。
格斯猛然想起來，如果不是公主殿下來這一趟，自己就不會與尊敬的科林先生結下如此深厚的緣分，更沒有機會獲得如此重量級的內幕消息！
“……還有！給我把莊園的大門關緊了！天亮之前誰也不準出去！除了尊敬的科林先生和公主殿下的人！”
那瘋狂的聲音在走廊上漸行漸遠。
站在廚房的門口，瑪麗娜驚訝地看著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丈夫，那瘋狂而猙獰的表情讓她感覺他就像個熟悉的陌生人。
“他這是怎麽了？”
聽著女主人的聲音，一旁的仆人搖了搖頭，戰戰兢兢的說道。
“不知道，夫人……好像是因為什麽股票。”
他也不是很懂。
在這個消息傳播緩慢的年代，一輩子待在鄉下的人見過的世麵，恐怕還不如雷鳴城港口那些聽不懂人話的海鷗。
瑪麗娜的臉上浮起了一絲不快。
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就沒缺過錢，嫁到格斯家族來以後更是如此。
也正是因此，她總覺得貴族整天圍在金錢的旁邊轉是一件有失體麵的事情。
他們已經夠有錢了，到底還要多少錢他才滿意，這頭笨豬就不能花點時間把肚子上的贅肉減一下嗎？或者至少學習一下馬術，也不至於逃跑的時候連兩條腿的農民都跑不過，被一群骷髏兵給俘虜。
他但凡有科林先生萬分之一的體麵、優雅和從容，也不至於在王室的麵前丟這麽大的臉了，還要尊貴的坎貝爾公主親自去救他。
這家夥還好意思回來。
自裁算了！
“聖西斯在上，又是那些討厭的股票……您真該降了一把天火下來，把這些不知敬畏的家夥一把火燒了。”
她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帶著一肚子的怨氣，搖搖頭走進了廚房。
然而就在這時，一張英俊的臉映入了她的眼瞼，立刻驅散了鬱結在她胸口的怨氣。
看著坐在魔晶燈下用餐的科林先生，她感覺乳腺都通暢了。
“科林先生？！您怎麽在這……我的意思是，看到您沒事真好。”
青澀笑容綻放在了那張補過妝的臉上，她下意識的收短了腳步，彎曲的食指挽住了鬢角的卷發，矜持的模樣就好似新婚不久，一點也不像孩子的母親。
“謝謝您的關心，夫人。另外今天的晚餐很美味，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向你的廚師付小費。”
“我當然不介意，那是他的榮幸。”瑪麗娜輕輕地提著裙擺頷首，就像在舞會上一樣，聲音優雅的說道，“另外，您的房間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在莊園主樓另一側的別館，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請讓我盡地主之誼帶你過去。”
“不勝榮幸。”
羅炎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看向了恭敬等候在旁邊的廚師，將一枚金幣放在了餐巾的旁邊。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也是他為科林先生塑造的人設。
反正這些錢也是其他人類奉獻給他的，他不過是將它們分給了需要的人。
看著桌上的金幣，那廚師激動地將它捧在手裏，隨後深深的鞠了個躬。
“謝謝您，您真是一位慷慨的先生。”
瑪麗娜也是如此覺得，目光盈盈的盯著那位尊敬的先生，隻覺得他付錢的動作是如此的優雅。
如果格斯老爺也像他一樣，她或許不會反感他整天數那些俗氣的東西。
“請隨我來。”
羅炎點了點頭，跟在了這位男爵夫人的身後去了另一側的別館。
由於王室的威儀或者說法律，公主和她的親衛必須單獨住一棟樓，於是格斯一家人就將他安排在了另一棟兩層樓的洋房。
反正這兒的屋子很多。
男爵夫人一邊走一邊向他介紹整棟樓的設施，包括喝下午茶的地方，包括用餐的地方，還有單獨的冥想室和數十平米的浴池。
這些事情本來可以由仆人來做的，不過她還是熱情地親自效勞了。
雖然她的解釋是出於感謝的目的，感謝自己拯救了她的家人。
但羅炎總覺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裏還藏著別的意思。
“……這棟屋子已經有段時間沒人住過了，昨天莊園裏的仆人剛將它收拾出來，雖然可能冷清了點，但好處是不會有人打擾。我聽說您是魔法師，於是特意選擇了這裏。”
羅炎微微頷首。
“感謝您的體貼。”
看著客氣的科林先生，瑪麗娜莞爾一笑，輕輕眨了眨眼睛。
“不客氣，您可是我的恩人，我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如果有什麽需要敬請吩咐。”
她將任何這個單詞咬得很重，甚至膽大到了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程度。
羅炎相信她是腦子一熱才這麽說的，於是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會的。”
他忽然理解為什麽吸血鬼長得都比較好看了。
不好看的都被打死了，剩下的自然是不愁沒飯吃的那些了……
期待的眼神漸漸變成了失落，男爵夫人最終還是遺憾的離開了。
送走了男爵夫人之後，整棟二層樓的洋房就剩下了羅炎一個人。
外麵的天空一片漆黑，現在搞不好已經快到淩晨。
忙活了一整天，他先去浴室裏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了一天的疲憊。
泡在氤氳的霧氣裏，像救生圈一樣起起伏伏的悠悠感慨著說道。
“感覺人間和地獄真的很像呢……不管是人呀，還是事呀什麽的。”
泡在浴池裏的羅炎隨口說道。
“惡魔在成為惡魔之前，不過是另一種人，我在魔王學院的時候看過一種說法，在很遙遠的年代，其實沒有什麽精靈獸人和矮人，隻有形形色色的人。”
“真的假的？”悠悠驚訝的睜了一下抽象的大眼睛，出現在了浴室的鏡子裏，“可是，那差別也太大了吧？像是鼠人呀，哥布林什麽的。”
羅炎：“所以這隻是一種說法，反對的人和支持的人都各執一詞，就像人是猴子變的這種說法一樣，相信有相信的理由，不信有不信的理由，你也可以當個笑話聽聽。”
悠悠晃了晃抽象的腦袋。
“可是變成惡魔我還能理解，變成哥布林和鼠人什麽的也太慘了吧。”
羅炎淡淡笑了笑。
“誰知道呢，別忘了這個世界上是有能夠實現一切願望的許願機，任何一點微小的影響參數在時間的麵前都會被無限的放大，最後逐漸的違背人們最初的願望。”
比如在神靈這個穩定人們精神的錨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某一個族群許願自己能夠像老鼠一樣挖更深的洞穴，並容納更多的族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習性甚至外形便和老鼠越來越近。
最後當所有人都走出山洞的時候，他們卻走不出去了，把自己徹底困在了裏麵。
這些被困在山洞裏的人們一部分越來越像老鼠，另一部分則開始懷念起身為人類的時候。
然後又過去了幾千年乃至幾萬年的時間，一部分人徹底變成了鼠人，而另一部分人則變成了哥布林或者矮人……直到原始崇拜和先知的出現，宗教的雛形誕生，許願機的執行有了底層邏輯和具體的規則，才將這種無序的演變定格。
魔都的學者其實一直有在研究這些學術上的問題，隻不過相對比較冷門而已。
他隻是在查閱不同種族的習性與特征的時候偶然了解到。
羅炎相信奧斯大陸的學邦應該也有類似的研究，畢竟根據米蘭達的說法，那兒的巫師塔就像鍾乳石洞裏的石筍一樣多，發生任何奇怪的事情都不足為奇。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挺想去那瞧瞧的。
隻不過目前他的手還沒有那麽長，暫時伸不到那個遙遠的地方。
目前他的工作還是以在坎貝爾公國散播腐蝕為主，直到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徹底成為他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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