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大爺抬起手,大房的人止步。
二房夫人先行出轎,她雙手握著兩把金鐧,交叉疊於腦後,似架似枕。
以她當下的形象,做出這種動作,真有種女版程咬金的反差感。
隨後是趙二爺,趙二爺伸手搭在自己夫人肩膀上,沒將她往後拉好讓自己這老爺們兒站前麵去,而是將她往前又多推了兩步,讓她更好地擋在自己身前。
等後頭體格高大的兒子趙勇拿著一把鏟子下轎時,趙二爺更是主動側身讓路,讓兒子頂到最前頭。
譚文彬不是沒想過,用“文戲”的方式來拖延時間。
但這風險太大,因為大房這家子,明顯是不愛演戲的,要不然也不至於替換後就裝病不出,消極怠工。
可別自己這裏正興高采烈地表演、唾沫星子橫飛時,大房那四位一個前衝,就把自己給交代了。
不過,有“老婆兒子”在前,譚文彬也能有底氣活躍一下氛圍,對著那邊喊道:
“大哥,咱們兄弟已許久未親近,你瞧瞧這兒的風景不錯,要不咱兩家人先搞個野炊,等等後頭的三弟四弟?”
趙家大爺聞言,抽出了一把精悍的小斧頭,斧
頭兩麵鑲嵌著兩顆小骷髏頭,嘴巴還在一收一閉,發出“咯咯”笑聲。
譚文彬見狀,笑道:“大哥真是童心未泯,這玩具好有情趣!”
趙家大爺:“你們二房,到底是人是鬼?”
譚文彬:“這就說來話長了……”
趙家大爺將斧頭指向譚文彬:“那就莫說了。”
譚文彬砸吧了兩下嘴,果然,聊不下去,靠嘴拖延時間不可取。
李追遠出來了。
其實,站在李追遠角度,大家先維係住表麵默契,等集體進入趙家祖宅、讓他們先對趙家大長老出手後,再各自撕破偽裝,才符合利益最大化。
畢竟,這幫人這一浪的名義目的就是殺死大長老。
至於殺大長老的過程中會遭遇什麽意外,以及殺了大長老後會引發出什麽新變故,那反而算是李追遠這裏借力了。
因為,李追遠這一浪的目的,是趙無恙。
趙家祖宅鬧得越凶,少年這邊的壓力也就越輕。
可偏偏,趙毅沒這麽做。
在進入祖宅前,趙毅就動手了。
前提條件發生改變,這讓李追遠也不得不做出新的選擇。
要麽,幫這幫走江者突破趙毅阻攔,最終齊聚
趙家祖宅;
要麽,熟視無睹,反正自己這邊的二房最不顯眼,完全可以繼續裝傻充愣,你們幹你們的,我們坐著轎子去祖宅門口候著;
要麽,就站趙毅這邊,幫他攔人。
三個選擇,對應著上中下三策。
現在,李追遠選擇了下策。
新的合作關係,需要重新磨合。
李追遠不認為自己是在感情用事,他覺得這是基於自己對趙毅的了解,暫且忽略眼前利益,以期在這一浪中後期,安全與收益最大化。
可歸根究底, “了解”這個詞本身,就帶有偏向性。
尤其是當你隻了解趙毅,卻並不了解眼前的對手時。
因而,
這次下轎,倒也可以說是押上了與趙毅的過往情分。
少年相信,趙毅那邊能感知到這兩頂轎子的位置與變化,也能從上麵知道,自己這裏做了怎樣的選擇。
這一次,是他李追遠先出手幫忙,將籌碼擺了上去。
等於是少年先釋放出了“盟友申請”。
若是趙毅不接受,不反饋,那就是敵人,而且這敵對程度遠超尋常,將更深更激烈。
李追遠沒有站在團隊最後,向前又邁了幾步,
趙二爺”則很自覺地繼續後退,將一家妻小,全部擺在自個兒身前。
剛換位成功,一道黑影就出現在他們身後,寒芒顯露,襲殺降臨。
譚文彬察覺到了,在此之前,他心底就傳出了小遠哥的提醒。
徹底壓製掌控了那四頭靈獸後,譚文彬的五感已經提到一個極強的地步,但配置太高導致他想要去流暢運轉的難度也隨之加大。
但在紅線牽扯下,他的精神意識與李追遠互通,那麽他的感知自然也就與李追遠同步。
突發情況如一道臨時布置的題,在自己題目還沒看完時,小遠哥就解出了答案,將紙條甩給自己抄。
譚文彬照抄了。
他沒回頭,而是雙手成印,兩隻食指合並,同時點在了自己的眉心。
“成懾!”
那道黑影為了確保偷襲的成功,盡可能地剔除掉一切累贅,可也正因此,意味著他沒有任何防備。
原本手中的刀就要切割向“趙二爺”的脖頸,忽然間,趙二爺後腦出現了一雙蛇眸。
黑影的空間感知立刻出現紊亂。
當偷襲失效後,他立刻選擇後退,黑影迅速消散。
然而,原本還站在前麵的二奶奶,此時卻出現在了後方。
一把金鐧砸下,還未完全消散的黑影即刻炸裂,“砰”的一聲,化作一片粉塵。
正當林書友習慣性地想要借用童子術法,將這粉塵也一並框起繼續做炮烙時,心底傳來了小遠哥的聲音,馬上收住了動作,沒有將這次反襲殺成功的利益最大化。
李追遠製止的原因是,要是順著這蔓拉扯下去,那麽雙方的火拚,就自然而然地開始了。
自己的目的是攔住對方,代價越低越好。
“噗。”
大房身後的小兒子,吐出一口鮮血。
趙家大夫人:“沒陣法,沒結界,沒提前擴瘴。”
趙家大爺:“那就是聽到的,或者聞到的,走的是本能五感。”
“藏得可真深,是趙毅故意將他們隱藏下去的。”
“他們站到趙毅那邊了。”
“他們怎麽敢的。”
“應該是有倚仗吧。”
“那現在還演麽?”
“不演了。”
“正好,我也演膩了。”
趙家大爺張開嘴,喉嚨中發出一聲低喝,其麵容快速虛化,全部匯聚於舌尖一顆珠子,等其閉上嘴後,一個目光冷冽的中年男人形象顯現而出。
這種自廝殺中淬煉出的質感,絕不是趙家大爺那種在家勾心鬥角、操持族務所能養出的。
趙家大夫人也是張開嘴,形體一陣虛幻後,變成了一個中年女人,嘴角有顆痣,談不上美豔動人,但也算留有一縷風情。
其身後兩個“兒子”亦是有樣學樣,揭開偽裝,露出本來麵目,一個全身布滿疤痕,體格健碩,另一個明顯有些發虛,微風吹過時,顯得肥大的衣服不停貼著身體晃動。
李追遠多看了那位發虛青年一眼,剛剛偷襲的黑影就是這青年釋放出來的,但不是傀儡。
而且,那青年先前吐出來的鮮血,似乎也不是他本人的。
李追遠大腦快速思索,想要甄別出對方到底用的是何種法門。
篩選後得出的一個結論,讓少年都有些意外。
這法門,怎麽這麽貼近陰司風格的傳承?
有點像是自己的“拘靈遣將”,但比之低端和粗糙了很多,不是一個基礎路數,可效果與屬性趨近。
“彬彬哥,讓對麵報家門。”
“明白。”
譚文彬一甩袖口,不屑道:
“耍這種手段,未免有些太上不得台麵了,到底是哪家小門小戶出來的, 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
原本,趙家大爺不以為意,其四人氣機已經各自鎖定,這是要全麵動手的征兆。
但譚文彬得到李追遠提醒後,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他們氣機一滯。
譚文彬:“嗬,一幫可笑的孤魂野鬼。”
趙家大爺再次站直了身子,神情嚴肅。
趙家大夫人小聲道:“我們被看穿了?”
趙家大爺:“還是先探探底吧。”
話畢,趙家大爺將斧頭橫於身前,轉起斧花,營造出淒嘯之音,似有厲鬼哀嚎。
“活人穀祭官——卜晨。”
趙家大夫人將戒尺橫放於唇邊,笛聲揚起,兩側草木如有呼應。
“活人穀裁官——仇楚音。”
那滿是刀疤的青年雙拳攥緊,收於兩側,風眼凝聚,音爆不絕。
“活人穀刑徒——羅安。”
體虛青年陰森一笑,身體裏隨即傳來各種附和的笑聲,森然道:
“活人穀刑徒——鄭明。”
江湖上的禮儀,並不是簡單地走形式,如若你是草莽出身,那無所謂;可行走江湖,怕的就是那種背景複雜的,一不留神殺了坑了哪個,就會釀出一連串的後續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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