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葬聖淵。
無盡大山綿延至此處,突然被一斧劈開,一道長約千裏的溝壑橫亙在大地之上,深不見底。
沒有哪個妖王知道葬聖淵的來曆,也沒有妖王知道葬聖淵下麵隱藏著什麽東西。
更沒有妖王敢靠近此處,就連十級妖王,談及葬聖淵時,也是諱莫如深。
葬聖淵方圓千裏之內,甚至連一隻低階妖獸都沒有,也沒有草木生長,隻有泛著慘白色的岩石,雜亂地鋪陳開來。
深淵上空,終日繚繞著淡淡的黑色霧氣,往下看去,一片朦朧。
深邃的霧氣中,似乎隨時都會有洪荒凶獸衝出,讓人不寒而栗。
這一日,一道遁光從天邊而來,來到葬聖淵上方,驟然停住。
遁光斂去,現出一名魁梧大漢的身影。
他赤裸著上身,膚色黝黑,肌肉賁起,粗壯的雙臂堅硬若鐵,濃密的深棕色胸毛幾乎爬滿了胸口。
大漢的頭發若鋼針一般,桀驁不馴地直刺天穹,一條粗壯的尾巴纏繞在腰間。
濃烈的妖氣從他身上散發而出,赫然是一名九級妖王。
而就是這樣一個足以在南州橫行的大妖,此刻卻滿臉恭謹之色,就像是人族中最為知禮的儒道修士。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籠罩在葬聖淵上空的黑色霧氣,動作輕柔地仿佛是在撫摸最喜愛的人族寵妾。
終於,魁梧大漢來到霧氣邊緣,停下了腳步。
他雙手抱拳,如人族修士一般,深深拜下,甕聲甕氣地說道:“小的袁戰,拜見老祖。”
“老祖有何吩咐,還請示下,小的定當盡心竭力,萬死不辭!”
話音落下,葬聖淵中安靜無聲,隻有霧氣如巨蟒一般緩緩翻滾。
魁梧大漢維持著抱拳拜下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一座栩栩如生的石雕。
過了半晌,一道低沉的聲音才從葬聖淵中傳出,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最後一枚禦靈宗長老的令牌,出現在了玄武湖中。”
“你現在就去玄武湖,將令牌奪來,切記,不可驚動九黎派之人。”
魁梧大漢神情一肅,當即應下:“小的遵命!”
他話音剛落,一點流光從葬聖淵中飛出,將霧氣攪動得翻湧不定,射向魁梧大漢。
魁梧大漢見狀,連忙抬起手來,一把將流光抓在手中,身軀在巨大的衝擊之下,往後飛出上千丈,才勉強停下。
他顧不得酸軟無力的手臂,連忙飛回霧氣邊緣。
低頭一看,掌中是一枚透明的白色果子,約有核桃大小,閃爍著神秘的幽光,散發出一縷勾人心魄的清香。
在果子裏麵,幾道深紫色的筋絡,鉤勒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猿猴形狀。
那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服下這枚降神果,你便能探知那枚令牌所在。”
“切記,不可驚動九黎派修士,讓他們得到這枚令牌。”
“小的遵命。”
魁梧大漢目中閃過一絲懼意,但手上卻是毫不猶豫,將果子放到嘴裏,嚼了幾下,吞入腹中。
然後他深深一拜,身形一轉,飛向天邊。
魁梧大漢離開後,葬聖淵中隱隱傳出幾聲低沉的呢喃:“有趣,竟然還有人知曉禦靈宗秘境所在,卻不知此人將令牌藏在了何處,幾乎把本座瞞了過去……”
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最終歸於安靜。
葬聖淵上方的霧氣緩緩翻滾,填充那枚奇異靈果飛過時留下的空隙。
魁梧大漢到來所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也被悄然抹去。
……
南州,玄武湖。
三十丈深的湖底礁石密布,陽光無法穿透厚厚的湖水,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一條三丈長短的大魚悄然遊過,龐大的身軀在湖中輕輕搖擺,眨眼間便滑出十幾丈遠,卻不會發出半點聲響。
在數百丈外,一隻比大魚還要大上一圈的螃蟹,邁動布滿尖刺的猙獰步足,輕鬆跨越突兀的礁石。
一對幽藍色的眼珠閃動著微光,仔細掃視著經過的每一處地方。
就在螃蟹剛剛經過的一處石山中,陳淵盤膝坐在岩洞之內,雙目微闔,麵容沉靜。
他披著避役披風,身形與周邊漆黑的湖水融為一體,氣機內斂,螃蟹和大魚都沒有絲毫察覺。
這兩頭五級妖獸,都是九黎派結丹修士豢養的靈獸。
它們和其他水行靈獸一起,被九黎派長老收攏在一起,放在玄武湖中,日夜巡視不停,以防有人潛入湖中。
除此之外,它們還會驅趕、滅殺意外接近玄龜島的妖獸,確保島上的幻陣不被破壞。
但在有避役披風隱去身形的陳淵麵前,這些低階妖獸卻是無能為力,根本無法察覺他的蹤跡。
陳淵端坐在岩洞中,以神識遙望著玄龜島。
他不必催動真元,流水靠近遁空法衣,就會自行避開,沒有沾染半分水跡。
普通法衣都有避水之效,遁空法衣連空間亂流都是不懼,除非是元嬰修士禦使的靈水,否則無法毀去分毫。
玄龜島上依舊是一派安詳靜謐的景象,寥寥可數的兩三頭一級妖獸臥在巢穴中,默默吸納著稀薄的天地靈氣。
鷗鳥在天空中盤旋,眼睛緊緊盯著湖麵,俯衝到湖中,抓起一條遊魚,落在岸邊陡峭的崖壁上,低頭大快朵頤起來。
忽然,陳淵睜開雙眼,麵沉如水,眉頭緊皺。
他很清楚,這一切都隻是陣法營造出來的幻境。
至於玄龜島上真正的景象,陳淵始終沒有親眼看到,隻能通過田遊的口述稍作了解。
自從他來到玄武湖,監視玄龜島,已經過去了將近三個月時間。
由於有幻陣相阻,他無法以神識窺探玄龜島上情形,隻能在三百裏之內潛伏下來,耐心等待九黎派修士出入陣法,尋找時機。
但三個月過去,玄龜島上沒有一人外出,更沒有九黎派修士進入玄武湖。
看著島上的安寧景象,若不是田遊已經納上了投名狀,玄武湖中又確實布滿了四處巡視的靈獸,他肯定要懷疑,田遊所言是真是假了。
陳淵沉吟片刻,心念一動,在身周布下一層神識屏障,從芥子環中取出藏魂缽。
過了一會,田遊神魂從藏魂缽中緩緩飄出。
陳淵並指一點,一道真元護罩凝聚而成,避免田遊神魂被流水侵擾。
田遊已經習慣了被陳淵召喚出來,詢問玄龜島上情形,當即抱拳一拜,恭聲道:“道友有何吩咐,盡管示下,田某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淵道:“陳某來此已經將近三個月,玄龜島上卻沒有絲毫動靜。”
“以道友之見,還要等上多久,才會有貴派修士外出,或是進入玄龜島?”
田遊答道:“按照田某過去在玄龜島上駐守的經驗,為免引人注目,每一位長老來玄龜島的時間都不一樣。”
“每隔五六年,就會有一名長老前來,替換掉一人回宗。”
“若是運氣好,也許再過幾個月,甚至再過幾日,就會有人前來。”
“若是運氣不好,至少要等上幾年,才會有長老前來替換。”
陳淵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道友曾經說過,玄龜島上時刻都有六七名貴派長老駐守,宇文長老、蘇長老至少有一人留在島上。”
“在此地再待上幾年,風險未免大了一些。”
田遊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現在和陳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是陳淵被九黎派發現,他也難逃一死。
他出言勸道:“道友所言極是,雖說掌門真人隻在布陣時來過一次玄龜島,但現在禁製破除在即,他也許會來玄龜島上,主持破禁之事。”
“依田某之見,還是早些退去為妙。”
“禦靈宗秘境雖好,但還不值得道友拿性命冒險。”
陳淵不置可否,低頭思索起來。
田遊隻求活命,自然不願意看到他留在此地。
但陳淵從未擔心過自己會死在九黎派修士手中,他隻是擔心被九黎派修士發現行蹤,不再破除禁製,自己也無法進入禦靈宗秘境。
不過田遊此言也有道理,就算陳淵不懼九黎派修士,但葉歸鴻若是親身來此,他也奈何不得,還不如現在退去。
不過禦靈宗秘境中的靈獸,絕不能讓九黎派獨吞。
陳淵已經做出決斷,回去之後,就將禦靈宗秘境之事散播出去。
在偌大的九黎派麵前,他勢單力孤,沒有可乘之機,那就把水徹底攪渾,再渾水摸魚。
據田遊所言,九黎派想要破開秘境禁製,至少還需要十年時間。
不妨先去崇德城拜訪嶽掌門,再往寧州藏劍宮一行,與葉聞笛一會,順便把青山領回仁州。
然後再往萬妖海走一趟,那朱顏白骨宗的長老輕紅,應該還沒有暴露,繼續操控著袁空,謀奪那些化形妖王的精元。
朱顏白骨宗所在的絳州毗鄰黎州,自從千年前大敗於藏劍宮之後,便與日益強勢的九黎派衝突不斷,恩怨極深,絕不會坐視九黎派掌控禦靈宗秘境。
此外還有冰靈宗、萬靈閣、天機門等打過交道的宗門,陳淵都準備前去拜會一番。
若不是九黎派破除禁製在即,他不會如此急切,隻會隱於幕後,悄然散播有關禦靈宗秘境的消息。
但修仙界中的各種流言謠傳數不勝數,玄武湖又在南州深處,各宗不一定想要得罪龐大的九黎派。
而陳淵與玉海真人一戰之後,名聲大噪,幾與大修士無異,在九仙洲上也是名聲不小。
他親口說出的消息,定會引起各宗重視,立刻就會遣人進入南州驗證。
隻要九黎派在玄龜島上布陣之事暴露出來,就休想獨吞禦靈宗秘境。
到時陳淵與各宗聯手,也能從中分一杯羹。
丹絕老人死後,隻有他掌握了妖元丹的煉製之法。
隻要能進入禦靈宗秘境,他就有把握從各宗手中換來妖丹。
數萬年來,禦靈宗秘境始終無人進入,不知蘊藏著多少天材地寶,又有多少十級妖王。
突破瓶頸應該不在話下,就連元嬰後期的修煉,說不定也能大有助益。
思及此處,陳淵不再猶豫,起身離開岩洞,沿著湖底,往北邊遁去。
十載破禁,隻是田遊從九黎派的陣法大宗師口中聽來,並不一定為真。
也許再過幾年,九黎派就能破開禁製。
他必須抓緊時間,趕在九黎派進入禦靈宗秘境之前,盡快將此事散播出去。
但他現在披著避役披風,遁速不快,足足用了三天時間,才離開玄武湖。
飛出湖麵之後,陳淵解下避役披風,戴上化妖戒,搖身一變,化作九級妖王,遁速加快了許多。
他還是需要避開九黎派放出的靈獸,但數量比玄武湖中少了許多,不用太過小心。
陳淵隱於雲層之中,一直飛出上千裏,忽然停了下來。
三百裏外,一名赤裸上身,肌肉虯結的魁梧大漢從前方飛了過來,闖入了他的神識之中。
伴隨著濃烈的妖氣,大漢遁光如長虹一般掠過天際,九級妖王的強大威壓,毫不遮掩地散發而出。
陳淵身形一折,遁速驟然加快,往西邊遁去。
他一身氣機雖與妖族無異,但卻是一個生麵孔。
每一個九級妖王,在妖族中都是大名鼎鼎,瞞過見識淺薄的低階妖獸不難,但絕無可能騙過同階妖王。
但陳淵轉變方向後,剛剛飛出了幾十裏,那名魁梧大漢也隨之身形一折,再次朝他飛了過來。
陳淵目光一閃,忽然身形一轉,往東邊飛去,遁速再增幾分。
僅僅飛出了幾十裏,那名魁梧大漢又是身形一折,直奔陳淵而來。
陳淵雙目微眯,忽然停了下來。
經過幾番折騰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了兩百餘裏。
過了片刻,那名魁梧大漢就來到陳淵兩百裏之內。
陳淵清楚看到,魁梧大漢獰笑一聲,遁速驟增。
陳淵眉頭一皺,緩緩落下遁光,離開了遮掩身形的雲層,靜靜等待。
他沒有等候太久,魁梧大漢很快就來到他的麵前,停了下來,妖氣滔天,咄咄逼人。
陳淵負手而立,淡淡道:“閣下為何攔住本王?”
魁梧大漢狐疑地打量了陳淵一番,最後落在金絲鏤空麵具上,冷冷道:“南州的九級妖王,沒有不識得本王的,你是自寒州而來,還是萬妖海兩大王族的長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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