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末世的文弱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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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可否同行

    

      第22章 可否同行

      離開驛站,他們沿著溫故製定好的路線走了一天,又被迫停止。

      要下雨了。

      道長會看天氣,推測接下來會有一場雨,他們要麽加快步伐,趕往下一個落腳點,要麽停留在原處,等這場雨過去之後,再擇時機啟程。

      小劉雖然沒道長那麽精準,但以前經常進山打獵,看天象也有經驗,能給個大致的判斷。

      他們這支小隊,每次麵對取舍行止的問題,都是溫故做選擇。

      這次也是,小劉根據天象得出了跟道長一樣的預測,先看溫故。

      而溫故看著手上的地圖,說:“那咱們就等這場雨過去吧。”

      他們現在位於一座山下的茶肆內。

      隻是一座簡單的兩層木質小樓,周圍以前有一些木棚攤位,如今都已荒廢,也就這個茶肆稍微堅挺一點。

      溫故從窗口看向外麵的山坡。

      根據周縣尉的說法,這裏還是一個景點。

      這座山並不高大,很久以前有位外地名人來這裏種過一片海棠花,每年花開時節,本縣的文人墨客們會聚一起爬山賞花,附近的大戶人家也愛在那兒設宴。

      站在這裏能看到山上的亭台。

      這麽看來,山下隻不過是一個中途服務點,山上應該有設施更完善的建築。可惜如今的情況,不方便去看。

      溫故心想著,等以後亂世結束了,若有機會一定要來這裏打卡。

      說不定山上還保留著來往文人的題字,或者石碑刻字之類。

      這麽想著,溫故在另一個筆記本上記下。

      茶肆比驛站小多了,許久無人打理,二樓更破,到時候下雨,二樓肯定是不能待的。

      在周圍尋了一些木柴,先堆放在一角,免得到時候下雨尋不到幹燥的柴。

      把烹茶的茶爐搬到淋不到雨的室內。

      之前他們用的是不遠處山上流下來的溪水,用這裏的茶爐和茶壺燒了幾壺水來清潔和飲用。

      這次,驢不能牽到室內,於是用茶肆尋到的幾塊粗布和竹篙、麻繩、石頭,在緊靠茶肆的背風處支了個臨時雨棚。

      外麵的風開始加大,樹枝上殘留的枯葉被扯下。

      茶肆的門窗都關上了,溫故幾人能聽到外麵嗚嗚的風聲和吹打過來的枯枝落葉。

      天色漸暗,滴答的雨水落下。

      麻團兒歇在樓上,二樓不能住人,但歇一隻隼還是合適的,還能在高處警戒四周。

      這時候二樓突然傳來兩聲鳴叫,提醒他們,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

      不是怪物,而是人。

      隻不過以麻團兒的智商,無法將準確的信息傳過來。

      能提供預警已經很好了。

      做好戒備,沒一會兒便能聽到外麵噠噠的蹄子踏在路麵的聲音。

      從茶肆的木板牆壁縫隙看向外麵。

      一輛騾車正在快速靠近。

      趕車的人披著蓑衣,頭戴竹編鬥笠,手上還握著一把大刀。

      “咦?那刀看上去有些熟悉!”小劉說。

      青一道長挑了挑眉,瞥向溫故。

      果然,這狗書生並沒有意外的樣子,嘴角都翹起來了。

      這把刀,一天前才見過。所屬人是姓周的那位縣尉。

      不過很快,溫故翹起的嘴角又放平,他看著那輛騾車的車廂。

      似乎,有點太輕了。

      此前在驛站,聽周縣尉說起家事,幸存者應該有三名以上的成年人才對,再加上小孩,還有必備物資……

      怎麽也不可能隻有這麽點兒重量。

      騾車後麵並未看到其他人,樓上的麻團兒沒有再發出提醒。

      思量間,溫故對鐵頭道:“門打開。”

      這時候騾車已經行駛到茶肆門口。

      駕車的周縣尉跳下車,鬥笠微抬,露出沉鬱的雙眼。

      他手上握著刀,警惕看著前麵布棚下的驢車。

      驢車是熟悉的驢車,但未必代表著裏麵的人也是。

      這時候,茶肆的門打開。

      看到溫故幾人,周縣尉明顯鬆了一口氣。

      “又見麵了。”

      “先進來避避雨吧。”溫故語氣和緩。

      周縣尉也不多耽擱,說了句:“多謝!”

      不過他沒有立刻進屋,而是把騾車牽到屋簷下,打開車廂的門,撐起一把油紙傘,擋著風雨,這才對裏麵的人說:“快進屋。”

      行動之間散發著一股酒味。

      顯然這一路過來,用酒味來避開邪物。

      這時候從騾車裏麵出來一大兩小。

      三個孩子。

      大的看上去十二三歲,兩個小的也隻有五六歲左右。都瘦得厲害,眼裏帶著深深的恐懼,像是受過極大衝擊。

      除了這三個孩子,就沒有別的人了。

      周縣尉把騾車牽到臨時雨棚那兒,調整了一下雨棚,又做了加固。這個過程中他一直留意著屋裏的三個孩子。

      等外麵處理完畢,進屋之前,他把蓑衣脫下來扔在外麵。

      趕路過來,蓑衣沾了不少雨水和泥漬。

      上次在驛站見麵,他聽溫故說過注意要點,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總結了一些經驗,以防萬一,這蓑衣是不能再穿了。

      周縣尉給溫故幾人介紹,三個孩子裏麵大的那個是他的內侄,即妻子的侄子。

      小的兩個是他的一雙兒女。

      然後就沒有其他了,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像是擠壓著沉重的情緒,還一直沒有休息過。

      溫故也不多問,隻道:“快來,喝點熱水暖暖身體。”

      取出茶肆裏麵翻找出來的粗瓷杯,倒上熱水。

      溫故說:“之前已經用熱水燙洗過。”

      周縣尉道謝,接過來給三個孩子。

      喝著熱水,周縣尉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稍稍鬆緩。

      他離開驛站就立刻往家裏趕,想著怎麽也得帶點食物回去,就順道去了中間經過的一個村子。

      村民沒見著,卻看到流躥到此的山匪。

      他斬殺了山匪,搶了山匪的騾車和物資。

      隻是等他回家,活著的隻有地窖裏躲著的三個孩子了。

      之後他帶著三個孩子,讓他們用酒擦身體,沾上酒味,駕著騾車回到驛站,想再裝幾壇酒。

      也是在驛站,他看到了溫故留下的那些文字提醒和圖畫。

      心中原本猶豫的想法,終於堅定下來。

      並沒有在驛站多留,仗著他對這裏地形地勢的熟悉,以及地麵留下的車轍和行動痕跡,駕車追上去。

      直至現在,終於在茶肆碰麵。

      一碗熱水緩緩情緒,周縣尉隻簡單給溫故他們說,家裏遭遇變故,隻剩下這三個孩子了。

      很簡短的兩句話,每個字都帶著恨意。

      頓了頓,他神色認真,對溫故說:“我也要帶他們北上避難,不知……可否與你們同行?”

      雖然剛被好兄弟背叛,不願意再相信別人,但是這種時候,隻他一個人護得住三個小輩嗎?

      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

      他一直在想,若是他身邊多一個飽有學識之人,或者是像道長這樣擁有秘法手段,留在家裏的親人就不會被逼到絕路。

      如今隻剩下他和三個孩子,隻靠他們自己,隻窩在自己的小地方,是不能度過這一劫的。

      騾車上拖了好幾壇酒,他們可以每天用布沾些酒擦在身上辟邪,但是酒總有用完的時候。

      食物有吃完的時候,木材有燒完的時候。

      他總得為自己,為最後的這三個親人,尋一條活路。

      他當然知道,同樣讀聖賢書,有些讀書人心思詭譎,陰險毒辣,但同樣也有心懷仁義之人。

      若是必須做選擇,麵前這位隻見過一麵的讀書人,這個能在驛站給後來者留下文字和圖畫提示的人,更值得信任。

      還有挨了一砸的那個冒煙的藤球,那位道士,想必也身懷秘法。

      而且,此前在驛站的交談得知,溫故這位讀書人除了知識廣,在北地也有門路。

      分析利弊之後,他最終做下了這個決定。隻是擔心溫故幾人會嫌棄三個小孩是累贅。

      他盯著溫故。

      好的是,溫故一聽就立刻道:“當然可以,人多力量大!咱們又多了四個助力!”

      四個助力……

      周縣尉心裏念著這四個字。

      恐怕,換成其他人任何人,都不會認為是四個助力。

      這隻有這位過於仁善的書生,才會這麽覺得。

      周縣尉又看向旁邊的道長。

      道長沒什麽表示,看不出讚成還是反對。

      而另兩位,鐵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帶弓的小劉剛才忍不住多看了三個小孩一眼,但並沒有提出反對。

      周縣尉再次看向溫故。

      溫故微微頷首,示意周縣尉安心。

      周縣尉拱了拱手,沒再說話。

      心中忍不住想到:這支逃難隊伍,做主的竟然真就是溫故這個文弱書生!

      隻是,是否過於仁善了?

      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運氣?

      還是,書中自有逃生路?

      又或者,這位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無論怎樣,他帶著親人加入這支逃難隊伍,若是遇到奸惡之徒,若是這位書生實在不忍下死手,那他就背地裏去解決問題。

      

      這世道,有些人就跟邪物一樣,得徹底斬殺!

      青一道長瞥了那邊一眼,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唉,狗書生!

      虛偽!

      真虛偽啊!

      也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人跳到狗書生的坑裏。

      這時候溫故又關心周縣尉的傷勢。

      “無礙,已經過去四五日,好很多了。”周縣尉說。

      雖然對方這麽說,溫故還是讓道長分了兩顆藥丸出來,並示意道長:自己人了,可以舍得些!

      道長從藥瓶裏倒出兩粒藥丸,溫故說這是道長用草木煉製的丹藥,對養內傷有些用處,也沒催促周縣尉立刻吃。

      對方現在剛加入,還是有點警惕心的。

      不著急,等相處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至於周縣尉帶的三個小孩,大些的那個其實能算半個勞力,就算吃得多,但周縣尉是帶物資加入的!都在騾車裏呢!

      而兩個幼童,在亂世一些人的眼裏確實是累贅。

      但,沒累贅人家憑什麽加入你的隊伍?

      雖然這地兒又窮又偏,但人家好歹也是個一縣縣尉,有武力值還對本地熟悉,找到其他幸存者自己拉起一支隊伍都是可以的。

      帶小孩,有的人看到的是拖累,有的人看到的是軟肋。

      有在乎的才好啊!

      如果沒有在乎的人了,誰也不知道他癲起來能變成什麽樣。

      雨下到半夜就停了,第二天多雲天氣,地麵還很濕,他們要再等一天才出發。

      空閑的時候,周縣尉跟小劉聊天,也從小劉口中得知了,溫故那天在驛站裏說的話。

      他心中藏著的對溫故的疑慮,又變淡許多。

      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周縣尉並不對溫故他們說太多自家的事情,隻是等孩子們休息的時候,他會拿出一塊磨刀石,磨刀。

      他腦中總會回想——

      回家的時候,打開門看到吊在房梁上的那幾個身影。

      那垂下的手臂上紫褐色的邪斑,旁邊桌上留下數封絕筆信。

      因為沒見到他回去,外出的其他人一個都沒回去。

      一般這樣的情況,默認回不來了。

      所以藏在地窖的大人一起出去找柴火和食物。

      找到的一點食物都留給了三個孩子,因為外出的大人,都中邪了。

      周縣尉夜晚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浮現推開門看到的那慘烈的一幕。

      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想,如果那些“好”兄弟把食物及時帶回去了,至少能多救下一個兩個……

      離家時,周縣尉特意從家中帶了一塊磨刀石。

      現在有空,正好磨一磨刀。

      他盯著刀刃,看著它變得鋒利。

      噌——

      噌——

      一聲一聲,目光瘮人。

      ……

      在棠縣與另一縣交界的某個農莊。

      原本的住戶已經不在了,此時住在這裏的,是一小支臨時避雨的隊伍。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此時正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麵上泛著病態的紅。

      他感染了風寒。

      “三郎,喝藥了。”

      年輕婦人端著湯藥過來。

      青年喝著碗裏的藥。

      這還是他們在前麵一個鎮子好不容易尋到的。藥材珍貴,這時候也不太舍得用,藥味有些淡。

      生病了,忍不住想到許多往事,也想到了被他們拋棄的周縣尉。

      以前他們認周縣尉為大哥,這位大哥確實講義氣,又很有本事。

      如今,拋棄大哥也是被生存所迫。

      周縣尉當時受了傷,行動受阻,他們撤離又需要有人殿後。

      而且私下裏也商議過離鎮計劃,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局麵,那就順勢而為。

      他們也猶豫過。周縣尉的武力確實能為大家多加一重保障,但是大哥家也有拖累。

      就是太在乎妻兒了!

      大哥,亂世了!

      沒了,找人再生就可以了!

      這位縣尉大哥還總是抱著以前的老思想,做事總說盡本分,管這管那的。

      縣衙都沒人了!

      誰能管住你?!

      咱們幾個一起,就是這片地界上的老大!找了物資,尋個安穩地方就可以占地為王!

      何必總是拘著大家,這不讓那不讓的。

      看,以前威風凜凜的大哥,如今不就被兄弟們拋棄了?

      他們拋棄了周縣尉之後,也沒有回去。鎮上已經很危險了,也沒食物。

      還要顧忌縣尉大哥。

      大哥若是回不來,那就無需擔憂,若是能回,必定大開殺戒,他們更要逃。

      這位縣尉大哥,對你好的時候是真好,但是動起手來也是真的不留情!

      能當縣尉的人,心硬起來的時候,根本不會聽你求情。

      生病的青年這麽想著,突然心中一咯噔。

      這幫兄弟能拋棄受傷的大哥,那他這個生病的呢?

      這時候門口又進來一個兄弟,看出了他的擔憂,安慰道:

      “且安心,尋到的珍貴藥材都給你留著。咱們本就要在這裏歇息,外麵下雨呢,這兩天都不打算離開。”

      在這個季節,他們這兒很少連著下雨。這一場雨來得有些急,不過看天氣,降雨之後接連幾天就會放晴。

      雨今天就能停,但是要等路麵幹一些了才能出發。

      病床上的青年一聽,覺得也是。怎麽也得再等個一兩天。

      於是放心閉眼了。生病就是得多睡,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他沒有看見,端著藥碗的年輕婦人與門口的青年,無聲交換了個眼神。

      等病床上的人再次睜眼的時候,並沒有感覺更好,反而更加虛弱。

      嗓子很幹,渾身無力。想喊人,卻好一會兒都發不出聲。

      這時候他感覺到不對勁了。

      四周太安靜,原本應該守在床邊的妻子不見蹤影,那幾個好兄弟,似乎也不在附近。

      側頭看向地麵。

      山間摘的野果,果皮還留在這裏。

      隻是從果皮的幹枯程度判斷,可能已經過去近兩天了!

      此時他隻覺得腦子一懵。

      不好的感覺。

      突然強烈的情緒衝擊之下,隻覺得雙眼一黑。

      緩了緩,再看向屋內。

      包袱都不見了。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想走出去確認,可惜沒有力氣,滾下床。

      他一點一點爬過去,爬到離得最近的窗邊,使盡全身力氣扶著椅子,起身打開窗看向外麵。

      木板車也不見了,外麵的院子空無一人,甚至沒有多留下一粒米。

      他沙啞慘笑。

      果然是一起過來的……“好”兄弟!!!

      身體太虛弱,連笑都笑不出聲音了。

      那些人確實因為下雨停留了兩天,但同時那“珍貴”藥也讓自己睡了兩天,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內部統一決定,在雨停之後離開。

      即便原本有人向著自己,但也有人背叛,然後迫於形勢再次順勢而為,拋棄他這個病人。

      報應啊!

      他雙眼無神,麻木地盯著外麵。

      不知過了多久,正午的太陽有些偏斜了。

      但這時候的氣溫,因為上午和中午的日照,已經升到一個暖和的溫度。

      一道身影敏捷翻過院牆,看向屋內。

      青年驚懼的目光下,外麵的邪物破門而入。

      青年麵露驚恐,從窗邊連滾帶爬躲到牆角,抱著頭,不敢去看,渾身顫抖。

      破門而入的邪物,發出一聲如山中野獸的吼叫,指甲異化的爪子,將木板牆麵抓出一道痕跡。

      然後又仿佛不甘心似的退開,聞著屋裏殘留的氣味,尋著氣味跑出去。

      破舊的農家房屋裏,重新安靜下來。

      縮在牆角的青年剛露出一點劫後餘生的笑,卻突然僵住,麵色慘白。

      當邪物近在眼前,卻不將你視為獵物的時候,最可能的一種情況就是——

      你已經中邪,並且已經到一定程度了。

      昏睡兩天,粒米未進,又身染風寒,虛弱無力,從床上滾下去好一會兒才爬到窗邊。

      卻在剛才,莫名生出了力氣,迅速從窗邊跑到牆角。

      為什麽?

      因為在變成怪物啊!

      露出來的雙手,已經有了大片明顯的邪斑,然而他卻完全看不出自己手上有什麽異常。

      還有自我意識的片刻,按照以往他的決定是要自戕,以免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但是在這一刻,突然生了怯懦之意。

      怯意,恨意,以及越來越強烈的——

      這種康複的,渾身開始有力的狀態,真是太好了。

      饑餓,嗜血。

      他麵上的表情,絕望,瘋狂,猶豫,扭曲。

      時間一點點過去,臉上糾結的,矛盾的,各種充滿人類豐富感情色彩的表情,逐漸被平靜冷漠取代。

      心率在以一種特有的幅度降低,瞳孔隨著這樣的幅度縮放,邪斑覆蓋的麵積更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喉嚨裏發出野獸一樣的咕噥聲。

       嘖,欠幾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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