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棠瞪大了眼睛。
“但是.………師父剛才的話裏有哪裏值得你那麽感動?
岑冬生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薑雲湄的眼角邊上真的殘留著淚痕。
他感到摸不著頭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話裏加了洋蔥。
“倆笨蛋,這才不是感動。”
薑雲湄放下捂著額頭的手,一臉無語。
“我注意到自己其實早就有在無意識地使用“他心通'的能力後,這個能力就真的被我掌控,現在能主動使用和關閉了,隻不過,.……."”
她的目光落在車窗外。
漂浮在大氣中的大量虹彩,以及每個人身上都燃燒著絢爛色彩的火焰,耳朵裏響起無數細碎的嘈雜音,仿佛蠅蟲的嗡鳴。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這種感覺很難描述,難以用言語傳達給他人。
要是讓薑雲湄自己打比方的話,她覺得就像是“天眼通"和“天耳通"同時全力發動,觀察到世界又多了一個重疊的層麵那是屬於心靈、意誌和精神的領域,其豐富程度不亞於物質位麵,需要接納的信息量指數級上升。
“我有點接受不了這種刺激,怎麽說呢,就好比看到反射陽光的高樓大廈. ….”
“哦。
岑冬生點點頭。
沒想到雲湄的進度如此之快,已經開始掌握他心通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讀心術”,這大概是最讓人羨慕的超能力之一吧.……出於好奇,他又問道:“那你現在能看穿我的想法了嗎?”
“他心通"所帶來的感覺十分奇特,世界的色彩與層次豐富到令她難以在短時間內吸收。
如果說觀察普通人還隻需要慢慢適應,學會遴選目標,那咒禁師這邊
當薑雲湄的視線望向岑冬生的瞬間,便下意識再度閉上了眼睛,眼角又有淚水流淌下來,趕緊搖了搖頭。
“不行,目前還不行。高等咒禁師身上的光芒,對·他心通'來說還是太強烈了。”
她想起自己用“天眼通"去觀察安知真的經曆,在飯桌上親眼目睹一輪近在咫尺的恒星懸浮於天穹之上,那種奇異又錯亂,多看一眼就會爆炸的感覺,令人印象深刻;
而他心通相較於天眼通,對人的觀察更為深入,直達精神層麵,因此薑雲湄本人受被觀察目標的影響也會更顯著。
像岑冬生、宋雨棠這樣的特等咒禁師候選人,已經超出了她現在的承受範圍;要是膽敢用他心通再去觀察一次那位安小姐,說不定就直接理智蒸發了。必須得慎用才行。
薑雲湄將自己遇見的困難描述一遍後,兩位隊友都點頭,表示了然。
岑冬生發動引擎。
之後的旅途中,他們有說有笑,聊著這場鬼市冒險,以及接下來的規劃。
薑雲湄態度自然地參與到談話之中,表現得並無異常。
....…
有了“他心通”這種能力,又有誰能忍住不用呢?
特別是對親近的人。
越是關係親密,就越是好奇,想要知道他\她的想法,想要搞清楚每個人心中潛藏的念.……當岑冬生驅車出發,行駛上歸家路途約莫一個小時後,趁著宋雨棠靠著窗戶昏昏欲睡,薑雲湄集中精力,準備迎接對高等級咒禁師使用“他心通"後的精神衝擊。
然後,她偷偷望向身邊的女孩,結果還沒看到正主,就不得不閉上雙眼。
雖然隻是驚鴻一….….
那是什麽光芒?
薑雲湄扶著額頭。
不是單純的人體內的火焰,像是一種溫度、一種氛圍,漂浮在車廂內,薑雲湄很快猜到,那是證明彼此之間看法、觀感與情感的映射。
不是她和她,而是他和她
從宋雨棠身上散發出來的“溫度"正映照在她的瞳孔中。
那是淡粉色的純淨光芒,就像擺脫了自我懷疑的束縛後,變得純粹而閃耀。
這種光芒所代表的情感本質,同樣是不言自明...….
薑雲湄差點忘了,除去曾經因為實力上限跟不上兩位隊友而產生焦慮之外,這位學妹身上其實還有另一個…雷”:
宋雨棠暗戀著她們的隊長。
對方早就將這個秘密告訴她,卻至今未曾向正主袒露心思。
現在的宋學妹已經是特等咒禁師候選人,要說資格那是綽綽有餘,但偏偏競爭對手是那兩個女人。不止實力強大,而且性格都是獨斷專行的那類人。這回鬼市之行,薑雲湄算是親眼見識過了,性格迥異,卻都是那種又強大又麻煩的人物,和她們相處實在是很有壓力,隻想離得遠遠的。
別說其他人,就連岑老師都有夾縫中求生存的感覺。
當然,對於男人的窘迫,她沒有絲毫同情,誰讓這家夥沾花惹草的。
可是……雨棠不一樣。
雖然她覺得這孩子有點笨,偏偏喜歡上了那種不值得喜歡的人岑老師當別的都值得信賴,當戀人實在是下下簽。但薑雲湄也清楚,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
一想到學妹“知三當三"被正主發現的後果,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對於情敵,那兩個人絕不會手下留情。
於是,薑雲湄又開始操心起來。
直到宋雨棠醒過來後,注意到了夥伴的異樣。
“學姐?”
“嗯?”
正在苦惱的薑雲湄抬起頭,目光正好與她安靜中帶著些微笑意的雙眸對上。
那雙清澈如水的瞳孔,映照出了她自己的臉,仿佛對方才是能看穿靈魂的那個人。
“今後我可不會口是心非了哦?對誰都是。”
學妹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
“所以,你就不必再糾結了。”
薑雲湄張了張嘴,最後隻是嘟囔了一句:
“這可難說..…….”
輾轉數日後,三人回到天海市。鬼市之行,就此落下帷幕。
又過了一天。
岑冬生接到消息,驅車前往超工委的研究基地。
熟悉的訓練場,熟悉的休息室。
宋雨棠早早抵達了那裏。
等岑冬生見到她時,女孩正盤起雙腿,在長椅上打坐,似是在閉目養神。
她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梳著漆黑的長馬尾,姿態端莊,腰背筆挺,有種英姿颯爽的美感,就像故事背景放到了現代都市裏的女俠。
從室外吹來的微風習習,盆栽裏的熱帶植物葉片搖曳;葉影婆娑,籠罩著玉白的麵龐與清麗的五官,靜謐美好。
與這種氛圍相得益彰的是,女孩的膝蓋上正平放著一柄長劍。
劍身全長三尺七寸,劍格以金累絲螭龍盤桓,龍睛嵌赤血珊瑚,猩紅顏色栩栩如生,口銜青玉劍穗;未有劍鞘包裹,刃如寒泉凝霜,雲紋隨著周圍投來的陽光流轉,恍惚間仿佛能看到青龍騰霧之姿。實在是一柄很美的劍。
在宋雨棠將它轉變為自己的禁物後,這柄劍洗去被封印在湖水深處的塵埃與鏽斑後,真有傳聞中“神兵利器"之感。
“美人如玉劍如虹。
岑冬生的腦海裏浮現出這句話,他站在走廊的那頭,下意識停下腳步,駐足觀賞。
就像是一幅畫,他心想。
昆吾劍落到他們手中後,他第一時間讓薑雲湄和安知真檢查過,確認上麵不再有任何法術、陣法或是冤魂的殘留,這才又交還給宋雨棠。
但據雨棠所說,這柄劍仍會大量榨取使用者的真悉,看來是劍本身自帶的特性。大概是因為此劍由龍脈鍛煉所得吧。
順便一提,鬼市那邊,地師會由於失去了領袖屠龍師,現在和陰戲班一樣,直接成了閻羅會的下屬組織。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這個組織其實信奉著與屠龍師本人所作所為迥然相異的道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利用自己的風水學,維護地脈平衡。
不知道該說是那人對自己的屬下們過於不在意,還是該說他隱瞞得太好了,在得知屠龍師的所作所為後,這群人感到非常震驚。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們很快接受了親手殺死屠龍師的伊清顏的領導。隻有一小部分成員離開.….…然後,被閻羅會的人秘密處決了。
地師會中剩下的成員們不了解內幕,他們現在正想辦法利用全新陣法恢複地脈中枯竭的能量,希望彌補曾經那位領袖所犯下的錯誤。
宋雨棠某一次突發奇想,嚐試著將劍插入陣法中,發現這柄劍還能延緩整個龍庭之所中的龍脈都被煉化後所帶來的惡果。
但這不是她的義務,而且岑冬生不希望這種做法損害到昆吾劍的力量。所以,現在的宋雨棠成了地師會翹首以盼的座上賓,隻在空閑的時候會去一趟鬼市,用昆吾的力量加快陣法運轉。
宋雨棠聽見了來人熟悉的腳步聲,她慢慢睜開雙眼。
“師父。”
女孩的瞳孔閃爍著驚喜的光芒,露出甜美的笑容。
徒弟的氣質好像和過去又有點不一樣了...…
岑冬生心中想著,走過來問道。
“你的昆吾劍,目前掌握到哪種程度了?”
宋雨棠垂下眼,指尖撫摸過寒光閃爍的劍身。
“我先是學習了當時屠龍師所展現出來的技5...….”
戰爭才過去三天,那日的細節兩人仍然記得很清楚。在遭遇張是道的挑戰後,屠龍師拿師弟的性命血祭,強行將昆吾解封,成功在一段時間內占據上風。
但他也是頭回使用這柄神兵利器,再加上對手是和自己同個等級的前者,局勢異常激烈,沒有讓他嚐試的空間,所以哪怕貴為特等,最終使用出來的招式隻有最簡單的兩種。
而整場戰鬥直到屠龍師隕落的尾聲,他們都沒有見識到第三和種..….
“增幅"和“投射”。
前者是借助昆吾劍的灌注,將咒禁本身的威力大大增強;而後者,則是將這份威力投射出去。兩招劍式的效果簡單粗暴,一是讓咒禁師能發揮出超越自身等級的實力,二則可以大幅度擴張攻擊距離;缺點就是會耗費大量真悉,很可能是非特等咒禁師難以承受的。
“學是學會了,但要用起來還是很勉強,每次揮出一兩招就會精疲力盡,這在實際戰鬥中會留下很大的破綻,需要一段時間的習慣。”
宋雨棠遲疑了一下,又說道:
“至於新的·劍式',還沒有想法。我覺得還是先習慣對昆吾劍的日常使用,掌握基礎的部分比較好。”“嗯,這話沒錯。
岑冬生點頭讚同。
“過兩天,我會拜托安知真和伊清顏過來,她們是特等咒禁師,有些地方的眼光肯定比我敏銳,可以指點你的修煉。”
“我知道,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宋雨棠試探著問道。
“那,師父今天讓我來是因為…..…計劃有變?”
“不,我就是想先看看你的情況,沒啥大事。”
岑冬生笑了起來。
“你不是說已經掌握了*劍式’,能用處·一兩次·了嗎?我想親眼瞧瞧看。”
這可是世上第一件特等禁物,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識它的威力了。
“軟~”
而宋雨棠在乎的地方則很奇怪,她的語氣有些古怪,聲音變得輕飄飄起來。
“就是說,現在那兩人不在,今天也不會來,對吧?”
“嗯?對啊。”
“所以,師父是一個人過來見我的。”
………沒錯。”
宋雨棠站起身來,將劍收起。
“那正好,我有話要對師父對你說。”
她走到男人跟前,抬起頭,於近在咫尺的距離,注視著他的麵龐。
岑冬生愣住了。
女孩“入侵"了他們過去一直有在刻意保持的某種距離,毫不羞澀,毫無猶疑。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
或者說,是男人早就隱約察覺到,但始終視若無睹,當作沒看見的一種“可能性”
一旦注意到了,就需要直麵它的開花結果,兩人間的關係亦會發生重大轉變。
他覺得師徒倆目前的狀態就很好,相處起來很舒服、很愉快,沒有壓力,關係密切而不逾矩。…假如有一天,這種關係“更進一步"了,他不知道是否能以同樣的心情來對待她。
但對方顯然並不滿足。
岑冬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緊張,簡直比把他扔到特等咒禁師的戰場上去都要有緊迫感。
他注視著宋雨棠這張近在咫尺的倘臉,喉結動了一下,把嘴邊的話咽回胸腔。
女孩的笑容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恬靜美好,令人想到夏日盛開的花。
“岑冬生。”
沒有再用師父"之類的稱呼,仿佛是為了確認彼此的心思,或是要與從前暖昧不清的關係說聲再見,她直呼其名,語氣輕柔且認真。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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