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師當然是一方麵,但實際上他們比那些有錢人家子弟更缺乏的,還是教輔書。
科舉到了隆慶朝這個時期,已經衍生出了很多科舉相關產業,其中教輔書產業絕對是最欣欣向榮的文化產業,沒有之一。
江南各地的書坊,會將一些優秀的八股文編纂成冊,命名為《狀元冊》,再請上所謂的“名師”點評,作為讀書人研習八股的教輔書。
蘇澤的同鄉,大文豪王世貞,他當年在京師為官的時候,就有腦子活絡的蘇州書商,重金請他寫八股文,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江南刊印成冊,這些書在江南被搶購一空。
申時行這樣的狀元,也有人重金向他約稿,隻不過大部分考上進士的讀書人,不願意給商人寫這些東西。
蘇澤表示將在《樂府新報》上刊登翰林院官員的八股文,在場的貢監生們的眼睛立刻亮了!
能入翰林院,都是庶吉士起步!
他們都是窮學生,能維持溫飽就不錯了,別說是購買教輔書了。
而且市場上這類書籍魚龍混雜,盜版正版都分不清楚,如果是不小心買錯了書,學到了落第文人杜撰的盜版書,按照那個學這輩子八股就完了。
別的不談,至少國子監內,《樂府新報》就能賣爆!
為首的張純此時也不顧蘇澤是不是奸佞了,直接說道:
“我願意為《樂府新報》采風!”
聽到張純帶頭,在場的貢監生們紛紛點頭答應下來。
沈鯉摸著自己的胡須,他也沒想到蘇澤竟然能用這樣的方法,讓自己的學生為他效力。
但是想想《樂府新報》上如果真的刊登翰林院官員的八股文,也能給那些買不起教輔書的窮苦讀書人一條路,沈鯉又對蘇澤有了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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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翰林院出來,沈一貫對蘇澤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大為佩服,他連忙問道:
“子霖兄,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去禮部。”
“啊?禮部?”
禮部尚書是蘇澤的頂頭上司的上司趙貞吉,眾所周知蘇澤是高黨,和這位趙大洲不對付,趙貞吉也沒少給蘇澤下絆子。
沈一貫本以為蘇澤要先去吏部戶部,這種高拱和張居正控製的部門,沒想到蘇澤第一個竟然是要去禮部?
沈一貫還是乖乖陪著蘇澤來到了禮部。
門房送進去拜帖,不一會兒,就見到申時行急匆匆的從禮部衙門裏走了出來。
“蘇兄,你怎麽來了?”
申時行的人事關係已經轉到了詹事府,但是可能趙貞吉覺得他太好用了,還留著他繼續在禮部辦差。
沒辦法,誰讓詹事府詹事也是趙貞吉呢。
但是這也能看出申時行的本事來了。
朝野都說申時行是張居正的門生,但是和張閣老也不對付的趙貞吉趙閣老,卻也對申時行青眼有加。
蘇澤很快就放棄了比較,肯定是高拱高閣老的問題!
誰讓自己的靠山人緣太差!
絕對不是自己的問題!
蘇澤稽首說道:
“我是來拜見趙閣老的。”
“閣老正在視衙,你隨我先進去吧。”
作為閣老,趙貞吉基本上都在內閣辦公,但是兼任禮部尚書,隔三差五也要來禮部視察,宣示自己的權力。
蘇澤見到禮部內鬧哄哄的,誰曾想剛進門就碰上了浩浩蕩蕩的隊伍。
申時行要拉著蘇澤躲避,卻迎接上了趙貞吉的目光。
隻見到禮部的官員,按照官品高低排列在趙貞吉的身後,趙貞吉領著這群官員一個個視察公房,這場景讓蘇澤想到了前世醫院裏的大主任查房。
其實過程也和主任查房差不多,趙貞吉也會過問官吏手頭上的工作,詢問他們的工作進展和工作思路。
見到蘇澤,就算是趙貞吉的城府,眉頭都皺起來,他對著左右侍郎說道:
“今日就到這裏。”
眾人齊齊稱唯,蘇澤算是見到了什麽叫做閣部大臣的威風。
“你隨我來。”
趙貞吉雖然不待見蘇澤,但是又怕他折騰出什麽幺蛾子,帶著他來到了禮部的花廳。
花廳是大衙門奉茶待客的地方,但是這會兒趙貞吉似乎也不準備留著蘇澤喝茶,坐下後就說道:
“何事求見本官?”
“大宗伯,今日下官前來,是請禮部訂上幾份《樂府新報》。”
“訂報?”
趙貞吉皺眉,他本來想要拒絕,蘇澤說道:
“陛下諭旨,讓下官奉旨自籌辦報經費。下官鬥膽揣摩上意,自籌最重要的還是這個‘籌’字,陛下是讓下官在京師各部衙門化緣。”
趙貞吉盯著蘇澤,他差點被蘇澤這番話給氣笑了。
自籌是這個意思嗎?
在一旁的申時行沈一貫等人也是臉色發白,沈一貫也沒想到,蘇澤想到的籌措經費辦法,竟然是找京師衙門攤派?
不是,從來都是京師各大衙門攤派下麵,什麽時候倒反天罡,一個小小的報館,找他們攤派?
“訂報費用如何?”
蘇澤掰著指頭說道:
“不貴,大宗伯,禮部的人在六部中是第二多的,下官估算禮部要訂五十份報紙,年例就給一千兩銀子吧。”
趙貞吉一拍桌案說道:
“禮部沒有這筆開支!”
蘇澤卻繼續說道:
“大宗伯,《樂府新報》可是陛下禦旨批辦,李首輔牽頭的大事,辦報也是昌教化樹風紀的好事,禮部這麽大的衙門,總有些應急的銀子吧?”
以趙貞吉的養氣功夫,此時也快要忍不住了。
蘇澤話鋒一轉說道:
“大宗伯,王學泰州曾言,‘百姓日用即為道’,可您看看這禮部的諸位,哪個不是我大明雲端尖尖上的人物?他們還能知道什麽叫做百姓日用?”
“大宗伯,您還記得您年少時,曾想要拜王守仁為師,誌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如今您已經身居宰輔,為國計操持,已經幾時未見民苦民困?”
“君不見‘慈航偏易渡,豈若世途難’?”
趙貞吉愣了一下,這兩句是他青年時送別友人的詩句。
他不以詩才見長,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卻沒想到蘇澤竟然隨口就引用了他的詩。
蘇澤看向趙貞吉,知道自己的猜對了。
趙貞吉的詩確實一言難盡,隻能算是中規中矩的應製詩,一輩子沒寫下一個名句。
但是他流傳下來的詩作不少,晚年還自費出版過詩集,顯然是很看重自己在詩詞上的名聲的。
蘇澤這番操作下來,趙貞吉的神色反而緩和了一些,他說道:
“五百兩,從禮部的紙張錢中撥出。”
見到趙貞吉點頭,蘇澤又說道:“下官還有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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