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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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番外1 別做個掃興的大人!(兩更合一求月票)

    又到了年末衙門封印的時候。

    沈臨毓去了永慶帝的寢宮。

    海公公來迎他,說了些大致狀況。

    沈臨毓在龍床邊坐下,平靜地看著麵色衰敗的永慶帝。

    不過這些時日,永慶帝仿佛一下子老了二三十年,額頭上全是白發,臉上掛不住肉,全是褶子。海公公雖說背叛的他、對李嶸低了頭,但在伺候永慶帝一事上,依舊十分仔細上心。

    翻身、擦拭、喂食。

    按說永慶帝隻要能放寬心境、接受現狀,他再活上幾年也不在話下,但顯然,不可能。

    一來,做了三十幾年皇帝的人,接受不了被人當魚肉一般翻來覆去,還說不出話、動彈不得的現狀。二來,來看他的一個個人,愣是沒有哪個盼著他開懷,隻會不停添堵。

    嬪妃們淚眼婆娑,絮絮叨叨說著可憐話,聽的永慶帝煩躁。

    李嶸每日在他這裏看折子,請教朝臣,已然是一副獨掌大權、進退有度的模樣。

    至於沈臨毓………

    沈臨毓很少單獨來,但隻要來了,就沒好事!

    “聽太醫說,您恐怕挨不過這個冬天了,也就是說,您撐一撐,能至元月,運氣好些,挨到二月裏,反正也撐不過倒春寒,但運氣最不好的,還是這幾天就駕崩。”

    永慶帝聽不得這話,凸著眼珠子瞪沈臨毓。

    沈臨毓麵不改色:“我來呢,還真不是想催您上路,是來和你打商量。”

    “您要是活過了臘月,來年就是永慶三十七了,開了年,也沒兩個月,戛然而止。”

    “那時候坐上龍椅的是大哥,還得暫且用您的年號,用上一整年再改元。”

    “從朝堂行事方便來看,您還是立刻上路為好,過幾天元月一至,立刻改元。”

    “您放心,年號已經有幾個備選了,想定就能立刻定下來。”

    永慶帝氣得咬牙,“啊啊啊”衝沈臨毓大叫。

    “您別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沈臨毓抬手在永慶帝的心口上拍了拍,動作安慰,說出來的話糟心,“於公,自是那般,但於私,我盼著您再堅持堅持。”

    “我該說親定親了,人家阿薇姑娘好不容易點頭、願意與我攜手,我自是盼著早些敲定。”“母親讓人看了日子,二月上是過小定的好日子,但在那之前,還有不少禮數要辦。”

    “這期間您要是駕崩了,我的婚事可就耽擱住了。”

    “以日代月,國喪二十七日,但我畢竟是您親生的,得一年半年不辦紅事,再多您就別想了,我不願意,我母親也不願意,朝臣們估計也得掂量。”

    “您看,我一個出嗣了的都守三年,朝臣們還怎麽勸大哥早日充盈後宮?一嘴就給堵回去了。”“所以我思來想去,您要不還是寬寬心、努努力。”

    “我明年把婚事辦妥了,您再堅持了小一年,來年十月尋個好天西去,我方便、大哥也方便,您說呢?”

    永慶帝能說什麽?

    他有一肚子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氣得胸口痛、腦袋脹,幹脆閉上眼睛,看都不看這個催命鬼。

    沈臨毓起身往外走。

    海公公一路送出來,一言難盡地看著在廊下站定的沈臨毓。

    “公公有話直說。”沈臨毓睨了他一眼,道。

    “聖上身體就這樣了,您想先把婚事辦了,可不能再這麽氣他了。”海公公道。

    沈臨毓輕笑了聲:“公公你看,他腳程快些,二十七日後也差不多是元月尾,我母親緊一緊時日,二月也能過小定了。”

    海公公一口氣哽在了嗓子眼。

    這事能用“腳程快”來形容的嗎?

    噎了好一陣,海公公才道:“您也說了,一年半年的。”

    “是啊,我說的,”沈臨毓的身子偏了偏,聲音壓低了,笑眯眯看著海公公,“但不是聖上說的,對吧?”

    海公公:……

    至於聖上說了什麽……

    臘月三十上午,各家各府都忙著準備晚上的團圓宴時,永慶帝駕崩了。

    宮中哭聲一片,得了消息的沈臨毓與長公主、駙馬一道進宮。

    寢宮中,一切倒也有條不紊。

    很快,李嵩幾兄弟也到了,禦前近臣們陸續趕到。

    定西侯也得召進了宮,規矩地與一眾臣子們站在一塊,神色肅穆。

    永慶帝的駕崩在大夥兒的意料之中,偏枯衰敗,太醫早就說過幾次了,隻是誰也沒想到,日子有些不湊巧。

    這個年,肯定是不能正常過了。

    嬪妃們哭得梨花帶雨,李嶄看他母妃跪在其中,近來生病的人身子搖搖欲墜,心裏難受得很。於是,他趕緊出聲問道:“父皇走的時候,誰在他身邊?”

    海公公道:“是小的。”

    “父皇臨走前還有什麽交代嗎?”李嶄又問。

    一個不會說話的人,能交代多少東西?

    但海公公就是那個能揣度永慶帝心思的人,自然要能說出些什麽來。

    他迅速地看了一旁的沈臨毓一眼,才又垂下頭去。

    “聖上自知時日無多,近些時日萬分感慨。”

    “他為君三十六載,國泰民安,不敢自稱英明神武,但一直也是以“好皇帝’自居,隻是晚年出了一樁大冤案,讓他無顏麵對列祖列宗,也愧對那些為大周嘔心瀝血的正直臣子。”

    “朝堂上的事,太子監國這些時日,一切順遂,他躺在龍床上聽太子與老大人們議政,他能夠放心了。“他放不下的,多是自家私事。”

    “太子妃賢良淑德,可母儀天下,又陪太子殿下幽禁十年,吃了很多苦,皇孫聰穎刻苦,該多加培養。”

    “聖上知道太子與皇子妃感情深厚,希望殿下莫要著急為了子嗣擴充後宮。”

    “聖上在榮王手上吃過虧,他自己那麽多兒子,得來的不是國體康健,而是兄弟閱牆,聖上不想太子殿下重蹈覆轍。”

    “聖上亦十分關心郡王,郡王早就到了該成親的年紀。”

    “聖上他錯怪錯殺了金太師一家,隻餘一小小女童僥幸逃過劫難,想到太師生前為大周為百姓的付出,聖上就萬分愧疚難安。”

    “郡王與金家姑娘有緣,能嗬護一生、白首偕老,聖上到了地底下、見了金太師,多少還有那麽一丁點的臉麵可言。”

    “他萬分想要賜婚,親眼看著大喜之事,可歎壽數到頭,隻能留下遺憾來。”

    “為了他身後的這點臉麵,郡王就不要墨守成規,該操辦就早些操辦,及早完婚才好。”

    海公公洋洋灑灑說了一堆。

    沒有人問,他是如何深刻體會了永慶帝的內心。

    隻李嶸,抬眼看向沈臨毓,又在他注意到時,與他眨了眨眼。

    沈臨毓不動聲色地走到了李嶸身邊。

    李嶸壓著聲道:“海公公還是這麽能說會道。”

    “海公公是個聰明人。”沈臨毓評價道。

    之前逼宮時電光石火,沒有給海公公一點準備時間,他都能硬著頭皮掰扯出那些話來。

    這回提前與他提了個醒,就海公公那心思,這幾日間定是早就想好了這些話要怎麽說了。

    “多虧了你。”李嶸歎道。

    繼承皇位、理所應當,但十年夫妻扶持、相濡以沫,他確實不想再費心思在後宮之中。

    有那麽閑工夫,不如和妻子、兒子把他們失去的這十年光陰都補回來。

    他是這麽個想法,但朝臣們定不會輕易答應。

    能讓他們歇了那心思的,也就是“先帝遺言”了。

    因著永慶帝駕崩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後的喪儀也辦得十分順利。

    新帝登基,一切有條不紊。

    二月裏,長公主風風火火地安排著過小定。

    她早就盼著娶兒媳了,自然能準備的、前幾年就都準備起來了,即便金家沒有人了,而定西侯府先前並沒有多加預備,此刻拿出來,也絲毫不顯急切,沒有任何怠慢。

    唯一讓她拿不定主意的是,先完成大禮,還是先讓沈臨毓跟著阿薇去中州。

    大禮未成,千裏迢迢的去,不是個規矩。

    但婚後再去……

    小姑娘孤零零的,難道還不能讓父母來“觀禮”嗎?

    長公主自己糾結著,沈之齊看在眼中,隻得勸解。

    “婚前拜見嶽父嶽母,又有什麽不對?”

    “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兒,父母就在跟前,哪怕就是靈位,也比空蕩蕩的強。”

    “你說不讓一道去,阿薇丫頭前腳啟程,後腳臨毓去宮裏求一個外放巡按的差,出了京畿、兩人官道上碰上,還不是“順路’?”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也別規矩不規矩了,先帝都說了“不要墨守成規’。”

    長公主:……

    別人不敢說,她難道不清楚,海公公那些話全是照著臨毓的意思瞎掰的?

    她那皇兄,被阿嶸、臨毓逼到了這等結局,怎麽可能讓他們兩人過得舒心順暢?

    恨不能添各種事!

    可惜,無人替他說“真心話”。

    但假話由頭也是由頭,長公主想來想去,也覺得如此為好。

    阿薇去中州的時間,定在了二月下。

    陸駿積極攬了隨行的活兒,小姑娘家家出門在外,身邊總要有個大人護著才好。

    至於會同行的沈臨毓,在陸駿眼中“還未完婚”、“很多事情不如自己人方便”。

    陸致往書院請了假,也跟著一道走。

    這是定西侯的主意,讀萬卷書要緊,走千裏路也要緊。

    陸致興奮不已,天天嘀咕著這一趟要走多久,何時出京畿,何時抵中州,那兒風景如何,沿途會有什麽收獲。

    陸念評價了一句“鵪鶉放風”,轉頭就和忍俊不禁的阿薇道:“路上一切照著你的想法來。”“小鵪鶉好說話,你讓東、他就直直往東去了。”

    “大鵪鶉要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就收拾他,白用的勞力,你不用跟他客氣,就讓阿駿跑前跑後去。”“他這一輩子命好得很,吃虧還當吃糖,沒經過什麽風雨,我看著就心煩,你讓他多吃吃苦、受受罪。”

    阿薇哈哈大笑。

    陸念叮囑完了阿薇,又去尋陸駿。

    陸駿拍著胸脯保證:“大姐你放心,一路上我肯定把阿薇照顧好。”

    “你行嗎?”陸念瞥他,“你總共出過幾趟遠門?”

    陸駿摸了摸鼻尖:“行的,還有管事和嬤嬤們呢。”

    “是啊,管事和嬤嬤各個比你靠得住!”陸念嫌棄完,上前一步,叮囑道,“我就交代你一樣,別做個掃興的大人!”

    陸駿“啊?”了聲,不解極了:“掃興?我掃什麽興?路上他們姐弟要買吃的玩的、我不讓買?那怎麽可能?看一眼我就讓管事掏錢!”

    陸念翻了個白眼:“郡王爺跟著一道去,輪得到你掏錢?”

    陸駿:……

    陸念幹脆與他說破了:“敲定的婚事,他們路上說他們的,輪不著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阿薇喚我一聲“母親’,你才是個便宜舅舅,可別真把自己當嫡親的娘舅了,你真不是。”“同行三個小輩,就你一個長輩,阿駿你可長點心,還沒小輩靠得住,就是個笑話了。”

    陸駿:……

    在大姐眼裏,他本來就是一個笑話吧?

    可不管怎麽說,這一趟去中州,陸駿還是鉚足了勁。

    啟程之日,前後馬車出城。

    陸念一直送他們送到了十裏亭。

    阿薇下車與她告別。

    “您在京中要好好的,等我回來再給您做好吃的。”

    “我怎麽可能委屈自己?馬車憋得慌,我一會兒就騎馬去。”

    “十年了,我會耐心慢慢找,不會急切的。”

    “這不還有王爺嗎?也能問問衙門裏,或許有老吏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您忙,您還要給我準備嫁妝,采買一堆好東西,我這人挑剔得很,不是好的我不要,我就信您的眼光……”

    母女兩人依依惜別。

    這一路去,阿薇少時坐車,大部分時候騎馬。

    她不記得幼時離京時的狀況,但回京那年的路線和事情倒還曆曆在目。

    她靠著聞嬤嬤,陸念抱著瓷罐,從水路轉官道,在金燦燦的秋日回到故土。

    而這一次,他們一路向中州去,積雪化盡,樹上抽枝,目光所及之處,迎著一片春意盎然。他們便是在這樣的春景裏,踏入了中州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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