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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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4章 就說說你和餘姑娘如何了(兩更合一)

    京城的春節很是熱鬧。

    街頭巷尾,說不準什麽時候,突然就會傳來鞭炮聲。

    各家鋪子亦是興隆,除了不適合大過年裏操辦的生意,主家能開門的都開著門。

    廣客來也就歇了三日。

    陸念不愛在定西侯府待著,每日都在酒肆,隻初九那日,她留在了府裏。

    長公主和駙馬定了這一日到廣客來。

    如此矜貴客人,若是不知情也就罷了,知情的定然是要上前問候新年、敬一盞酒,隻是陸念無心應酬,幹脆不在酒肆,也省得那往來力氣。

    阿薇早早到了酒肆。

    這會兒前頭還未迎客,後廚已經忙碌著備菜了。

    那日定的菜品多為家常,準備起來倒也不麻煩,但細細碎碎的,饒是阿薇手快,也用了小半個時辰。

    午前,酒肆開門。

    廚房裏熱火朝天,阿薇反倒空閑下來,歇息了會兒。

    直到翁娘子急匆匆來知會她。

    “貴客到了,已經入雅間坐下了。”

    “帶了位嬤嬤來,客客氣氣的,我茶水送到門口、她就接了過去,沒叫我去裏頭伺候。”

    “如此倒也好,我真鬆了口氣,不瞞您說,您教了我一旬,我自己練了一旬,但真到了貴客跟前,心裏還是發怵,就怕做錯事、說錯話。”

    “元敬小哥說,一盞茶後上冷盤,再一盞茶後陸續上熱菜。”

    阿薇聞言,忍不住笑。

    翁娘子緊張,她早就看出來了。

    偏這事兒還真不是“別緊張”、“沒事”的就真能把人哄振奮了,百姓對於權貴的謹慎與畏懼是長年累月積下來的。

    翁娘子初上定西侯府時也是又慌又怕,隻憑那口“母女一道尋活路”的氣頂著,後來相處多了,在她與陸念跟前就自在多了。

    又打理了一陣子酒肆,膽子見識都比從前厲害,可誰叫那是長公主與駙馬呢?

    是正經皇親。

    阿薇按了按翁娘子的肩膀:“你怕出錯,想來貴客也怕你出錯,罰吧,小題大做;不罰吧,他們又有損失,活像冤大頭。

    還不如叫隨行的嬤嬤接手,你自在,他們也自在。”

    “也是,”翁娘子一聽這話,噗嗤笑了,多少鬆弛了些,“我本以為長公主與駙馬出行,定是前後七八輛馬車,跟滿了人手。

    實際上,就他們一輛,王爺一輛。

    人從車上下來,也沒有珠光寶氣、滿頭金釵,能瞧出貴氣來,卻半點不張揚。

    如果不是提前曉得,我最多猜個公侯伯府,斷斷猜不到是長公主。”

    阿薇揶揄:“你看我母親,平日裏也不像個侯門千金,等下回她盛裝時你再看,與天天在雅間裏半躺著吃花生是兩個人。”

    翁娘子哈哈大笑。

    見她自在了,阿薇指了指桌上:“冷盤都備好了,送上去就是。”

    翁娘子點了頭,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端起食盤便去。

    阿薇又洗了一遍手,開始做熱菜。

    雅間。

    承平長公主滿意地飲著茶,眼睛看著沈臨毓,偏頭卻與駙馬沈之齊道:“果然是開在西街大路口上的酒肆,能用得起好茶葉。”

    沈之齊忍俊不禁,輕咳了聲:“想來酒水也不錯。”

    待冷盤擺桌,長公主又道:“一看就知道是臨毓定的菜,我嚐嚐。”

    沈之齊道:“夫人喜歡吃什麽,臨毓自是了然於心。”

    很快,熱菜一道接一道送上來。

    長公主笑著道:“別看都是家常菜,但做得精細,可見廚房狠下功夫。”

    “家常菜吃得更舒坦,”沈之齊也道,“年節裏,不管是宮裏設宴還是他處往來,全是考究的山珍海味,還是臨毓懂,今兒叫我們換換口味。”

    長公主看著一直不搭腔的沈臨毓,問:“這家的廚娘能做山珍海味嗎?”

    沈臨毓抬頭,觸及長公主那興致盎然的目光,不由暗暗歎了口氣:“您二位有話直說,不用如此一唱一和搭台子。”

    長公主撇了撇嘴,對著駙馬道:“你看,他還不樂意了。”

    沈之齊忍著笑,給長公主夾了塊魚肉:“不理他!夫人先用膳,吃好了我們再與他算賬!”

    長公主愛吃這清蒸的魚。

    做得很幹淨,沒有腥味,隻留鮮氣,略蘸一點配好的醬汁,清爽極了。

    “他啊,也就這張嘴最是挑剔了。”長公主點評道。

    沈臨毓握著筷子,無奈又好笑。

    一桌菜,盡數吃完,各得八分飽,正正好。

    長公主漱了口,有空與沈臨毓算賬了:“這般會做菜的廚娘,不如聘到府裏來?”

    沈之齊附和:“聘人要講合緣,興許人家在這酒肆裏做得挺好,不願意換地方。”

    “來不來,是別人拿主意,請不請,是我們的事,”長公主喚了聲“元敬”,“和東家說一聲,勞煩廚娘過來一趟,我好當麵誇一誇。”

    元敬汗流浹背。

    主子一家三口用飯,平素就不愛有人在邊上伺候,因而先前就架了一屏風,他和嬤嬤在屏風那頭吃了些。

    長公主與駙馬的話句句都落到他耳朵裏,元敬一麵感歎“餘姑娘做菜真好吃,我今日也是沾了光”,一麵為他家王爺提心吊膽。

    但顯然,該來的總會來。

    沈臨毓也知道,衝元敬抬了抬下顎。

    元敬恭恭謹謹退出去,關上雅間門又熟門熟路往後頭廚房去。

    沈臨毓則是歎了一口氣,道:“您想誇就誇,別把人嚇著。”

    “聽聽!”長公主與沈之齊嗔道,“拖不過了,這會兒倒是認了!我就說,哪家酒肆的好酒好菜,值當他叫元敬特特往府裏買,定是有人情在裏頭。

    還想與我粉飾呢,我能叫他騙了去?

    我非上門來嚐一嚐、瞧一瞧。”

    沈之齊這下是真沒有忍住,笑了沈臨毓一通:“騙你母親做什麽?又騙不過去。”

    沈臨毓啼笑皆非。

    他也沒有指望能騙過去,要不然那日也不會提前和餘姑娘打好招呼。

    隻是,道理還得說個明白。

    “確實是認得,鎮撫司查的案子,與她了解了些狀況,”沈臨毓低聲道,“那日也是元敬來問線索,正巧廚房裏剛做得了雞鬆,便讓元敬帶回來嚐個鮮。

    哪曉得剛好叫母親碰了個正著。

    我為什麽要隱瞞,母親您還會不曉得?”

    長公主哼了聲:“倒怪上我了,但凡自己爭點氣,我也不用成天為了你發愁。”

    正說話間,雅間的門被敲了敲。

    見人已經來了,長公主才道:“放寬心吧,不會把人嚇跑的。”

    阿薇跟著元敬進來,繞過屏風,見到了桌邊的三人。

    如翁娘子所說,長公主的裝扮很是“內斂”,笑容溫和,駙馬也是一眼可見的好脾氣。

    她上前,行禮問候。

    長公主叫阿薇坐下來說話。

    她端莊又親切,一點沒有剛才和丈夫一起打趣兒子時的模樣:“年前隻聽說是酒肆廚房裏做的雞鬆,我嚐著好,說過來吃一回。

    後來才知道,下廚的不是鋪子裏的廚子,而是東家千金,倒是我們冒昧了。

    大過年的,辛苦你了。”

    阿薇笑道:“您喜歡我的手藝,是我的榮幸。”

    “餘姑娘年輕,手藝這般好,是從小學的嗎?”長公主問。

    “是,小時候沒事做,就喜歡看嬤嬤備菜做菜,”阿薇道,“後來自己能上灶台了,就越發喜歡,也是我母親捧場,她願意吃、我就更願意做。”

    “當父母的哪裏會不喜歡孩子的孝心呢?”長公主笑容可掬,“以前住在蜀地?那蜀地菜也擅長的吧?”

    “會做的,”阿薇頷首,“教我廚藝的嬤嬤很喜歡鑽研,各地菜色都會,後來我們一道研習菜譜,學得很雜。”

    從江湖菜到官府菜,各不相同。

    倒也不是聞嬤嬤真就那麽勤奮,說到底是她太師府廚娘出身,好東西做過不少,一身的本事,可到了市井民間,鎮子甚至鄉間設宴,哪裏輕易用得上魚膠燕窩,於是改換食材,才能多得些生意。

    長公主問:“說來我都不曾去過蜀地,那兒過年時如何?與京中一樣嗎?”

    阿薇挑了些作答。

    長公主認真聽著,抽空還瞪了沈臨毓一眼。

    定是這臭小子提前與人通了氣,餘姑娘才會言簡意賅。

    害她都問不出什麽來。

    這點就是長公主錯怪沈臨毓了。

    誰來問,阿薇大體也就是這番說辭,因為她不是真正的餘如薇,多說多錯。

    沈臨毓挨了一眼,也是無可奈何,隻當不知道母親在惱,該添茶就添茶。

    長公主與阿薇稍稍聊了會兒,也就作罷了:“這一大一小等著,不盡興,下回得機會了,我們單獨好好說說話。”

    大的那個笑著道:“夫人嫌我們礙事,我們也不是不能先讓個地方。”

    長公主卻是看著小的那個,搖頭道:“地方讓了,心不讓,巴巴地怕我吃人呢!”

    沈臨毓:……

    阿薇莞爾。

    先前郡王提前“賠不是”,阿薇就琢磨過長公主到底有多難纏。

    剛剛說話間,長公主問了不少事,卻並未有“意圖明顯”的話語,沒成想,還真是“知母莫若子”了。

    當然,長公主對郡王的人生大事關切歸關切,言辭卻不至於叫阿薇覺得冒犯不適。

    且她的初衷……

    阿薇的目光在長公主和駙馬之間滑過。

    駙馬稱長公主為“夫人”,倒像是尋常夫妻一般了。

    一個稱呼自然不能代表所有,但兩者之間的親近也能窺見一斑。

    臨走前,長公主給阿薇送了一木匣做禮物。

    “見麵禮,”她堅持道,“起先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剛聽你說研究食譜,我倒覺得這禮物挑得正正好。”

    阿薇打開匣子,裏頭正是擺著兩冊食譜。

    長公主道:“是我母後以前叫人琢磨的藥膳,她老人家在世時好這口。”

    這樣的禮物,自是不好推了。

    阿薇收下,懇切道了謝。

    長公主就喜歡這般大大方方的。

    待下了樓,她讓駙馬去了另一輛馬車上,自個兒把沈臨毓叫上了車。

    前後兩輛車緩緩從西街上過。

    街上人多,車行得慢,外頭又時不時有鞭炮和孩童笑鬧聲,喜氣洋洋的。

    長公主一雙慧眼看著沈臨毓,道:“放心了?”

    沈臨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我又不會一上來就問她生辰八字,”長公主哼了聲,“你至於提前與人通氣嗎?”

    沈臨毓:“母親……”

    他還不知道嗎?

    不至於上來就問八字,但除了八字之外,多少訊息指不定提前就打聽回來了。

    “姓餘,蜀地人,還給人送菜譜,”沈臨毓道,“這可都不是我告訴您的。”

    長公主一聽這個就來氣。

    “你以為我想隻送個菜譜呢?”長公主衝一旁坐著的劉嬤嬤伸出手。

    嬤嬤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木匣子來,比裝菜譜的那隻小一些,長公主拿過來打開,給沈臨毓看:“我還備了隻金簪,我巴不得送出去!可我敢送,也得她敢收。”

    這金簪確實出乎了沈臨毓的意料。

    長公主沒好氣極了,與嬤嬤抱怨起來:“你看,他還不高興上了,我才不高興呢!”

    劉嬤嬤太懂長公主了,忙附和道:“這簪子靈動,奴婢瞧著,本是極其襯餘姑娘的。”

    “原本長輩送晚輩見麵禮,珠子送得鐲子也送得,年前、早些年出府的王嬤嬤帶著孫女兒來磕頭,我還給了一對掐絲鐲子呢,”長公主歎道,“就想著餘姑娘愛下廚,鐲子不方便,就備了支金簪。

    誰知道這小子與餘姑娘說了什麽,叫人姑娘客氣周全卻不敢親近,我這金簪哪裏還能送出手?

    真把人嚇著了,就真成了我的不是了。”

    劉嬤嬤順著連聲勸:“奴婢瞧餘姑娘跟您有緣,等多見幾次、熟悉了之後,您再把這簪子給她,她一定會收下的。”

    “下回不止送簪子,我給她送整套頭麵,”長公主啪的一聲關上匣子,“她也是富貴出身,好東西定然多,送貴重些的也沒有什麽。”

    劉嬤嬤道:“是這個道理,讓王爺給您一道參詳參詳。”

    “他能看懂什麽首飾?”長公主不滿地看著兒子。

    沈臨毓再一次在一唱一和之中敗下陣來,雙手作揖賠了罪:“我的錯,我不該和餘姑娘通氣,不該揣度您的意圖。”

    長公主打量了他兩眼,勉勉強強道:“知錯就好。”

    下一句是“別想著瞞我,就說說你和餘姑娘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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