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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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105章 還不是叫我們試出來了!(兩更合一)

    沈臨毓失笑。

    “沒有什麽如何,真不是誆您的,就是剛才在雅間裏同您與父親說的那樣,因公務向她問過幾次話。”

    長公主的眉頭微微一蹙,憂心道:“臨毓,新的一年,你都十八了。”

    沈臨毓道:“也就十八而已。”

    長公主歎了聲:“可你父親十八歲時,都向先帝磕頭求了賜婚聖旨了。”

    “父親是父親,”沈臨毓寬慰母親道,“我是我,這事上哪能比誰年輕誰年長的?”

    “話是這般說……”長公主幽幽地瞥了沈臨毓一眼,“可做父母的,哪有不為兒女著急的?”

    “是,我曉得您為我好。”

    長公主的聲音更幽怨了些:“我是真的挺喜歡餘姑娘,模樣好,性子好,又會做菜燉湯。”

    沈臨毓忍俊不禁。

    “笑什麽?我哪兒說得不對了?”長公主問。

    “您說她性子好,”沈臨毓說完,見母親巴巴看著他要個解釋,隻好道,“呈卿可是說她會使喚人。”

    “使喚誰?使喚你了?”長公主追問,見沈臨毓一時語塞,她立刻道,“使喚你又怎麽了?你向人家打聽證據,人家就得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可沒有哪條規矩上說,鎮撫司問話,誰都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況人家還送你自個兒做的菜,你有什麽吃虧的?”

    沈臨毓笑道:“您說得在理,我也是這般與呈卿說。”

    “這聽著還像句話,”長公主輕聲細語地問,“所以,你與餘姑娘當真沒有緣分?”

    沈臨毓答道:“想來是沒有。”

    長公主又歎一聲:“那是她看不上你,還是你瞧不中她?”

    沈臨毓正想說“這就不是誰瞧不中誰的事”,被母親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哀哀怨怨地看著,不由停頓了下,再想說什麽,就被長公主搶了先。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長公主得了結論,“是人家餘姑娘看不上你。”

    這話把沈臨毓說好奇了:“您何以見得?”

    “我也十五六歲過,”長公主眉梢一揚,有理有據,“姑娘家見著中意的郎君時是怎樣一番情態,我還能不清楚?

    剛才我同她說話,在她身上一丁點扭捏和羞赧都看不出來。

    顯然是沒有生過半分心思。”

    沈臨毓:……

    雖說他自認行得正、站得直,也知道餘姑娘同樣如此,他們往來沒有任何能讓人側目指謫的地方,但叫母親這麽直白說破,還是有哪兒怪裏怪氣的。

    長公主上上下下打量著兒子:“我說你這小子人高馬大,身量不錯,模樣也俊,怎得渾然不招人家姑娘喜歡?

    我看你就是根本不懂討姑娘家人歡心!

    莫不是連份拿得出手的禮都沒有送過?”

    沈臨毓啼笑皆非:“平白無故送禮?母親,我又不是她長輩。”

    “她不是給你送過菜?”長公主反問,“吃人嘴軟,你回個禮怎麽就是平白無故了?

    你送一次,她送一次,來去幾次,不就日漸熟稔起來了?

    哎呀劉嬤嬤,我怎麽養出這麽個愣子來!

    就曉得查案子、抓犯人,他父親的體貼溫柔,他竟是一點都沒有學會!”

    “長公主您別急、別急,”劉嬤嬤忙不迭給她撫背順氣,突然間靈光一閃,又驚又喜,“前回那盒祛疤膏……”

    長公主也想起來了,盯著沈臨毓問:“你說,不許裝傻!”

    “是,”被這般問了,沈臨毓怎麽還可能隱瞞,“是給餘姑娘的,她那時手指受了些傷。”

    聞言,長公主麵色稍霽:“我說呢,那般轉彎抹角地問我討!”

    而後她臉色倏地又沉下來,惆悵極了:“誰頭一回送姑娘家禮物,送人祛疤膏的,哎!”

    馬車直直抵達長公主府。

    沈臨毓先下車,又將長公主扶下來。

    長公主見了另一輛車上的沈之齊,衝他努了努嘴,抱怨道:“半路上好幾聲鞭炮,馬車有些晃,可你兒子,比前頭拉車的馬都油鹽不進!”

    沈臨毓:……

    沈之齊不由看了眼哼哧哼哧喘氣的馬,又看向沈臨毓,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夫人,”他與兒子一左一右扶著長公主,不疾不徐往內院走,“臨毓如何與你說的?”

    長公主無力地搖了搖頭。

    “我這些天真是大起大落。”

    “我起初當真好生煩惱,臨毓這兩年一直不上心,好不容易有了些心思,卻是家酒肆的廚娘。”

    “我愁得夜裏都睡不踏實,倒不是我非要講究門戶之見,而是出身上不合適,我點頭了、皇兄那頭也說不通,再從中說項也隻能是個良妾。”

    “男子無所謂,又是個郡王爺,他要把人哄了騙了,納了做小,外頭也無人會說什麽,哪怕是做外室養在外頭,誰敢說他的不是?”

    “夫人,”沈之齊要替兒子說幾句,“他這不是沒哄也沒騙嘛!”

    “怎得?連哄騙都不會,還得誇他光榮了?”長公主嗔道,“不過話說回來,我是不喜那等姿態的。

    再油鹽不進,將來也會娶正妃,彼時一大一小,長久下去總歸要心生怨懟。

    我知道確實有處得好的妻妾,但說到底也是各退一步、自求安寧。

    咱們這般出身,最清楚後宮裏姐姐妹妹一團和氣的背後是怎麽樣的苦。

    我不希望臨毓做那樣的事。”

    沈臨毓輕輕笑了下,寬慰道:“您放心,不會有那樣的事。”

    後宮女子的悲苦,他們體會極深。

    長公主為中宮嫡出,她看著母後母儀天下,也看到了她為了後宮安穩平和而長年累月地努力,昨日繁花今日枯,多少美人來去,連妒恨的心思都淡了,隻餘疲憊和兔死狐悲。

    沈臨毓的降生更是永慶帝的風流一度。

    他的生母隻是宮婢,哪怕懷上了他也依舊沒有改變,吃盡了孕中的苦,生下他後就走了。

    將心比心,誰又願意再將別人家無辜的姑娘拖入那樣的折磨裏?

    “我知道你不會做糊塗事,”長公主幽歎,“所以你曉得我為何睡不著了?

    我那幾日滿腦子都是我是棒打鴛鴦、讓你死了這條心好,還是想方設法給她抬身份、好歹先夠得上做個側妃好。

    反正日子先過著,有側妃了知冷知熱,我也能和皇兄打打馬虎眼,叫他別胡亂指婚。

    等過幾年有了麟兒,再求一求恩典,把人扶正了。

    我真是、真是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沈之齊胸口幾下起伏,忍笑嗆了氣,連連咳嗽。

    沈臨毓與他拍背,壓根沒敢多嘴問“您真想了?叫什麽?”

    以他對長公主的了解,母親現編都能給他編好幾個出來。

    等沈之齊稍稍順過些來,長公主又繼續往下說:“因此,當我打聽出來她是侯府姑娘時,我那七上八下的心當即就舒坦極了,不用擔心出身門第!”

    沈臨毓道:“表姑娘……”

    “表姑娘也是姑娘!”長公主道,“總好過我另給她尋個幹爹幹娘、硬抬身份!

    可誰知道我就高興了這麽幾天,今兒這美夢就破滅了。

    人家餘姑娘壓根瞧不上他!

    他還不知道多加把勁!”

    說話間,已是到了屋裏。

    長公主不輕不重捶了下沈臨毓的胳膊,對沈之齊道:“我說不通,你教教他。”

    說完,她往內室更衣去了,留下父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沈之齊坐下來,長舒了一口氣:“你小子,知道我憋笑憋得多辛苦嗎?”

    沈臨毓在一旁落座:“您受累。”

    “你知道你母親,急性子,聽風就是雨,但她也真沒有誇大其詞,這些時日起起伏伏地就愁這事情了,”沈之齊道,“你姑且一聽,反正你自己不點頭,她除了跟我們幾人嘮嘮叨叨之外,不會同餘姑娘說,更不會去外頭絮叨。”

    沈臨毓失笑。

    風水輪流轉,他那日提前和餘姑娘賠罪的話,今日又回到他這頭來了。

    “你母親本就期待,見了餘姑娘之後愈發歡喜,誰知道你潑冷水,”沈之齊說著就往內室方向看了眼,壓低了聲音,道,“感情之事還得自己順意,不能為了父母高興就應付過去。

    話說回來,你母親也是盼著你有一知心的人,早早晚晚,你得尋那麽一人。

    你要是真不中意餘姑娘,你母親那兒我去說,她會理解的。”

    “餘姑娘她……”話說到此,沈臨毓一時不知該如何說。

    起先確實解釋了,但架不住母親那一番唱念做打,鎮撫司衙門裏曆練出來多少說話的本事,都隻能老老實實地、母親說東就看東,先聽了再說。

    以至於現在母親離場,本該仔細陳情,卻也暈頭轉向著。

    末了,沈臨毓也隻是道:“我會仔細琢磨琢磨。”

    沈之齊點了點頭,提醒道:“先回去吧,不然等你母親出來,繼續嘮叨你。”

    勸走了兒子,沈之齊進內室去尋妻子。

    長公主見了他,問:“臨毓走了?”

    “走了。”

    “怎麽樣?”長公主追問。

    沈之齊笑了起來:“有戲!”

    長公主喜上眉梢,伸手向沈之齊,兩人默契地擊了個掌:“看看!還不是叫我們試出來了!”

    不枉他們一個抑揚頓挫、幽怨不滿,一個語重心長、好言好語。

    拿捏兒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夫人好本事,”沈之齊誇讚,見長公主喜中帶憂,便勸道,“我以為,臨毓倒不是說沒有開竅,而是就隻開了條縫,他自己都不知道。

    這事催也催不得,叫他自己慢慢想明白,等想透徹了,他自然比你我都著急。”

    “他十八了他不急,人家餘姑娘可是十六了!”長公主發愁,“姑娘不比男兒,便是家裏多留兩年,親事也要定下來。臨毓慢慢想,若是錯過了,看他怎般後悔去!”

    沈之齊道:“說不定急一急,反倒急明白了。”

    長公主噗嗤笑了。

    另一廂,沈臨毓回到書房。

    元敬先前遲回一步,這時剛到,手裏還提著隻食盒。

    沈臨毓挑了挑眉。

    元敬恭謹道:“長公主誇杏酪好吃,餘姑娘便讓小的再拿些回來,王爺,要不要給長公主送去?”

    “她說了給母親的,不送過去、難道你我分著吃了?”沈臨毓嘖了聲,“你敢吃,我不敢,明兒叫母親知道了,讓嬤嬤追著捶你。”

    元敬木著臉搖了搖頭。

    誰說他敢?他肯定也不敢。

    “那小的這就送過去。”元敬說完就要退出去。

    “回來,”沈臨毓叫住人,問,“餘姑娘還說了什麽?”

    元敬道:“她說,您要是想吃什麽隻管去廣客來,她也不白收長公主的食譜,您也不用擔心旁的事,長公主若再問,您做兒子的不好說,她是外人、她來說。”

    沈臨毓:……

    帶完了話,元敬縮著脖子就走。

    沈臨毓按了按眉心,這小半天一通折騰,竟是比衙門裏當差還累,真是叫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母親那頭的套路,他不是不懂,餘姑娘的說法,他聽著也沒有不對,但就是這摻和在一起、一頓攪和,像是多加了水的麵團,成不了型還粘糊一手,讓人渾然不得勁。

    沈臨毓幹脆半靠在榻子上養神。

    仔細回憶起來,他也算見過餘姑娘好幾次了。

    強買強賣的跋扈,殺雞脫骨的狠辣,被他懷疑的憤怒,寺中燒經的哀傷,差使他時的狡猾,開棺驗屍那日、撐著紅傘離開時那縈繞在身的不高興……

    情緒各不相同,唯有一處,他好似從未見到過餘姑娘開懷的樣子,那種從內心深處綻放出來的喜悅,好像和餘姑娘無關似的。

    人生在世,又怎麽會隻有悲、而無喜呢?

    應是像他母親那樣,嬉笑怒罵,皆是性情。

    思及此處,沈臨毓不禁想著,得是什麽樣的事,才能讓餘姑娘歡喜?

    扳倒岑太保?

    在世人麵前揭開定西侯填房夫人的作惡多端的真麵目?

    腳步聲從遠及近,沈臨毓聽得出來,是元敬送完點心回來了。

    他沒有睜眼,就這麽問道:“母親怎麽說?”

    “長公主誇讚餘姑娘有心,”元敬原原本本回答,“讓您給餘姑娘回禮。”

    沈臨毓對此毫不意外,順口問了句:“你若給人送回禮,送什麽?”

    元敬一愣:“啊?”

    “算了,”沈臨毓又道,“就你這欣賞個姑娘,頭一次就想到給人送隻雞的能耐,當我沒問。”

    元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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