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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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114章 你也是個拎不清的!(五千大章)

    馬車前後停在官道旁。

    安國公夫人踩著腳踏上了長公主的車。

    “坐吧,”長公主笑眯眯地,出城一趟,她顯然心情還不錯,“沒想到會遇著你,倒是趕巧了。”

    安國公夫人在一旁坐下,笑容溫和:“說來好些日子不曾給您問安了,我還說等天氣再暖一些,一定要請您賞臉一道去踏青賞花,沒想到今兒遇著了,好是巧呢!”

    長公主微微頷首。

    她說巧,那是客套話。

    安國公夫人說巧,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長公主對這位國公夫人並無多少好惡,但對方從前在皇太後麵前有幾分顏麵,算是會說話、會做人的,長公主不看僧麵看佛麵,對安國公夫人曆來也客氣。

    每年二月十二去西郊莊子這一事,長公主從未隱瞞過。

    京中皇親國戚、勳貴世家,但凡留個心眼都不是什麽難打聽的事。

    安國公夫人就更不可能不曉得了。

    明晃晃地有備而來。

    當然,故作巧遇也不是多要緊的事,關鍵得看到底為何而來。

    長公主耐著心思等對方開口。

    安國公夫人賠笑。

    她倒是想做些鋪墊,多拉會兒家常,但畢竟是馬車上,不適合長篇大論,怕長公主失了耐心。

    她便直來直往地開了口:“郡王這些時日辛苦,聽說一直在鎮撫司忙著沒有回府。

    千步廊那頭的飯菜、我們心裏都有數,填個肚子而已,不說難吃都是給麵子了。

    隻是府裏怎麽沒有送飯過去?好像都是從西街那酒肆裏采買的吧?

    好像是您也去過?”

    長公主往後靠了靠,倚著引枕,嗬地笑了聲:“那家呀,我是去過,味道不錯的。

    臨毓那麽大一人呢,身邊還有親隨跟著,吃喝上哪裏還要我給他操心?

    想吃什麽就自己買去!他愛吃哪家鋪子吃哪家,我才不管哩。

    國公夫人與我說這事兒,怎麽的,你也好奇那酒肆味道,想去試試口味?”

    安國公夫人臉上一訕,她聽出來了,長公主不愛聽她提這事。

    那麽,是長公主煩廣客來和背後的餘如薇、但又管不住郡王,還是煩她無端端提起來這事?

    安國公夫人一時吃不準,但她更偏向前者。

    何況,來都來了,哪有打退堂鼓的?

    “不瞞您說,”安國公夫人臉上端住了,“我原先不曉得那酒肆,是昨兒我那庶女回家來提了兩句,才曉得了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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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嫁了岑太保的次子嗎?她說,岑太保好像有意替那庶出的孫兒求娶那酒肆的東家姑娘。

    我聽著就愣了,哪有娶商戶女的!

    再一細問才知道,原來就是定西侯回京的外孫女。

    這問到最後,才曉得郡王也是常客。”

    長公主的眉頭倏然一皺:“什麽話?岑太保想給孫子求娶餘姑娘?”

    “噯!”安國公夫人一時沒品出這話中滋味,先應了下來。

    哪成想,長公主嘴巴一動,全是諷刺:“他們岑家和定西侯府還能親上加親呢?他瘋了不成?”

    無論如何說,她都不會把岑家當做對手、放在眼裏,隻是覺得“逗趣”得很。

    按說,岑太保不像是個傻子。

    那麽傻的人嘛……

    長公主瞥了安國公夫人一眼。

    怕是這位聽風就是雨了。

    “我也覺得這事兒靠不住,”安國公夫人硬著頭皮,繼續說著,“定西侯那女兒,恨岑家恨得咬牙切齒,怎麽會讓女兒和岑家有往來?

    侯夫人都去莊子上了,岑太保也不至於還抱著‘化幹戈為玉帛’的想法吧?

    但長輩是長輩,小輩是小輩,心思動了,怎麽能是長輩們勸得住的?

    先不說岑家那頭,我今兒與您說這事兒,也是擔心郡王他……”

    “你是說,”長公主不耐她說話說一半的態度,幹脆點破了,“臨毓說不準看上那餘姑娘了,才會成天去廣客來買吃食?

    回頭他還得跟岑太保那孫兒爭起來,輸了丟人,贏了也不見得多光彩,是這意思吧?”

    安國公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點到為止,長公主怎麽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可話已至此,她不應也不可能,隻好咬咬牙,道:“您別怪我多話。

    我倒不是覺得姑娘家拋頭露麵不是回事兒,但那廣客來拿您和郡王爺當招牌,是不是不太好?

    郡王隻好個吃食,要是被卷進侯府和岑家的事情裏,那不是無妄之災嗎?

    矜貴如郡王,被別人拉扯去抬了身價,那餘家丫頭還是厲害。”

    長公主半閉著眼睛,沒有打斷安國公夫人,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姑娘家厲害便厲害吧,主要是……”安國公夫人頓了頓,略揣摩了下長公主的心思,才又道,“餘家不吉利,說不好聽些就是克親。

    要不是蜀地說不了親了,她們也不會回京來。

    我聽大師們講過,像這種從小體弱多病、突然又好起來了的,大多是克家裏人才克回來的。”

    長公主嘖了聲。

    克親不克親的,她不曉得,也不在乎。

    廣客來有沒有把她和臨毓當招牌,她心裏也有數。

    那日是輕裝簡行,但出入酒肆,還是會被人認出來後傳出去,但餘姑娘那兒不曾宣揚過,隻本分做生意。

    如此說來,反倒是安國公夫人來者不善。

    “我聽不太明白了,”長公主上下打量著對方,質問道,“你特特意說這些,是想聽什麽答案?

    是臨毓就好口吃的,和那餘姑娘沒有旁的關係呢,還是不管臨毓怎麽想,我反正不喜歡餘姑娘呢,亦或是岑家算什麽東西,我相中的兒媳婦我遲早把人娶回來?

    你到底想聽哪一種?”

    安國公夫人僵在那兒,所有的話都被堵住了。

    長公主沉下了臉,不滿的態度擺得明明白白:“我都不管臨毓,你倒是管起我們母子來了!

    他和餘姑娘怎麽回事,是他自己的事!

    你看不懂?那你就別琢磨了。

    我養兒子養得好極了。

    我別的本事不見得,但我們家教有方,臨毓從小耳濡目染,他看到的是駙馬如何對待妻兒,我想他一定學得極好。

    這般好品德在身,以後娶誰家姑娘,那日子都是和和美美、天長地久。

    你關心庶女、視如己出,這是你的優點,但你有空教她低眉順目,你也多教教你兒子如何關心關心家裏人。

    還是你管不了你兒子?

    也對,你管不了老子自然也教不了小子。

    我要是你,自家一堆麻煩事兒要操心,哪裏還有心思琢磨別人家。”

    安國公夫人從馬車上下來,臉色難看至極,腦袋裏一陣嗡嗡作響。

    她何時被人這般劈頭蓋臉地嘲諷過?

    皇太後在世時,都不會這麽和她說話!

    今日何止是臉皮,是全身上下的皮都被長公主撕下來踩了一通。

    可她還不了嘴,隻能硬撐著,以至於那華美馬車離開,安國公夫人在塵土中身子一晃,險些腳軟摔倒。

    嬤嬤趕緊扶住她。

    “她說她不管兒子的事!”安國公夫人緊緊抓住嬤嬤的胳膊,從牙齒縫裏往外蹦字,“她怎麽能說她不管?她騙誰?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她早前就急著要給郡王定個親事了!

    可她隻去廣客來吃過飯,之後對定西侯府、對那小丫頭沒有一點兒表示,我左想右想她應該都是不滿意的,要不是如此,我會跟她說這些?”

    嬤嬤忙勸她:“那您估摸著,長公主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應當還是不滿意的吧?”安國公夫人倒吸了口氣,“被我踩著痛腳了,對著我一頓損!她不也是拿兒子沒辦法嗎?非得罵我一通才消氣。”

    等安國公夫人回到府裏,薑瑛已經等著她了。

    “母親,長公主怎麽說?”薑瑛忙問。

    安國公夫人頓時又來了氣,把長公主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我是管不了老子教不了小子?”她拍著桌板,罵到,“那是我沒有一個當皇帝的哥!我但凡是長公主、但凡是長公主……”

    薑瑛愣著問:“您要如何?”

    “我養十個八個的男人,誰聽話誰待著!”安國公夫人氣得口不擇言,“還管?管什麽管!自己拎清楚去!”

    薑瑛嘀咕道:“那您和長公主也不一樣……”

    “你閉嘴!你也是個拎不清的!”安國公夫人拍了她兩下,“嫁出去十多年了,還要回來讓我摻和你婆家的事兒,糟心!”

    薑瑛捂著胳膊,委屈極了。

    “我還是那句話,”安國公夫人道,“你算是日子輕省的,你有兒子傍身,男人也聽你的,你就別管你公爹和那庶孫的事了,你婆母都沒跳腳,你太平些!”

    薑瑛喏喏點頭。

    廣客來。

    雅間裏,阿薇慢悠悠吃著茶。

    李嬤嬤站在她麵前,精神看起來比上一回好了些。

    “看來,嬤嬤是找到線索了。”阿薇道。

    李嬤嬤吞了口唾沫:“奴婢很用心,想了各種辦法,給侯夫人設了機會。”

    她與岑氏之間已經失去信任了。

    岑氏若想做什麽,一定會背著她,同時,岑氏也不信莊子上的任何人。

    於是,李嬤嬤征得了阿薇同意,有兩夜歇在了隔壁屋子裏,隻讓個小丫鬟守夜。

    小丫鬟“昏昏大睡”,全然不管岑氏。

    “侯夫人謹慎,頭一晚上她裝瘋賣傻的,和她之前在府裏睡不好時一樣,半夜突然站窗邊發呆,還去翻架子找東西。”

    “那小丫鬟一動不敢動,睡得跟被下了蒙汗藥一樣,把侯夫人騙過去了。”

    “後頭那一晚上,侯夫人就偷偷地寫了張紙,藏在了她的被褥子底下。”

    “趁她解手,奴婢趕緊翻出來看了眼又給她放回去,表姑娘,上頭寫了個三十,還有一個名字,叫彭祿,是這兩個字。”

    李嬤嬤用手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了,又道:“您仔細查查,肯定能挖出事情來!”

    阿薇瞥了眼,問道:“岑氏狡猾,你怎麽知道她不是故意寫給你看的?”

    李嬤嬤一怔。

    阿薇又問:“便是真的,我去哪兒找那麽個叫彭祿的人來?三十又是什麽三十?李嬤嬤,你是千辛萬苦尋來了線索,但你自己說說,好不好用嘛!”

    李嬤嬤苦著臉,道:“可奴婢真的盡力了。”

    “辦法總比困難多,”阿薇鼓勵地看著李嬤嬤,“已經邁出一步了,一定能有第二步。嬤嬤吃口飯再回莊子上,我信你一定能從岑氏口中再翹出些好用的消息來。”

    李嬤嬤的猶豫、躊躇在看到一大桌子好菜時,煙消雲散了。

    天知道她在莊子上吃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能吃飽,餓不死,也有口葷腥,但她跟著岑氏在定西侯府享了這麽多年的福,她的嘴巴早就吃不慣粗茶淡飯了。

    李嬤嬤狼吞虎咽,不住告訴自己。

    哪怕和侯夫人打起來都要逼出真話!

    她得派上用場!

    有用的人,才能在表姑娘這兒換一口飯吃。

    李嬤嬤回了莊子上,阿薇正琢磨那三十和彭祿,元敬就來取今日的午膳了。

    廚房那兒趕緊裝好盒,阿薇心念一動,問了一聲:“你聽說過一個叫‘彭祿’的嗎?”

    元敬搖了搖頭,等出了廣客來突然靈光一閃,又急匆匆跑進來。

    “小的給我們爺收拾桌案時,那些紙張上好像是有這麽一個名字,”元敬恭謹道,“餘姑娘您且等等,小的回衙門裏看了,再來給您回話。”

    元敬動作快,送好了吃食,又和沈臨毓提了一嘴,不多時就在一張紙上尋到了這個名字。

    沈臨毓拿著這張紙,親自走了趟廣客來。

    雅間裏,他同阿薇介紹此人生平。

    “彭祿,京城人,生前是成慧書院的學生,卒於永慶三十年,當時二十四歲。”

    “二十九年曾下場春試,第二場入場時因搜身著涼,病倒了,最終沒有上榜。”

    “原本準備來年再比試一場,但他的胞妹在初冬染病沒了,老母一時接受不了,也病懨懨的,彭祿操勞了一陣,身體也不好了,三十年元月,他從醫館出來、不小心跌入河中,等被人發現撈起來已是遲了。”

    “他母親那年也沒了,上頭這些是從書院的先生和彭家鄰居那兒打聽來的。”

    “彭祿的才學不差,二十九年原本有機會……”

    聽到這裏,阿薇聯想到外頭的科舉舞弊傳言,問:“王爺的意思是,彭祿有可能是二十九年受舞弊影響的考生?”

    “有些可能,”沈臨毓輕輕點著扶手,又補了一句,“岑睦在成慧書院念過三年書,我查過,他們是舊識。”

    阿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能讓岑氏寫下名字來,岑睦和彭祿絕不僅僅是舊識,而那三十,或許指的是彭祿意外喪命的永慶三十年。

    至於其中另有什麽故事……

    “他的胞妹得了什麽病?”阿薇問完,不等沈臨毓回答,自己就先擺了擺手,“我猜王爺不知情吧?”

    沈臨毓無奈地攤了下手。

    “這些瑣事,鎮撫司想來是有心無力的,”阿薇抬了下眉,“彭家住址給我,我讓人去辦。”

    家長裏短,東拉西扯。

    左鄰右舍怎麽會和鎮撫司的人拉家常?

    戰戰兢兢答話,閉上門躲官,才是老百姓。

    這種狀況下能有大用處的,一個是聞嬤嬤,一個是許富德。

    聞嬤嬤尋鄰居家愛說閑話的老太,許富德找胡同裏嘴巴沒邊、大話不斷的混混漢子,雙管齊下。

    “彭祿父親還在時,家底不差,早早開蒙念書,後來父親做工時出意外沒了,打官司賠回來一筆錢供家裏人生活。”

    “彭祿是增生,每月有補助,念書倒是不成問題。”

    “他當時的確有個好友,曾數次到彭家來做客,看著比彭祿年紀小好幾歲,彭祿說他們是書院同窗,交情和年紀無關。”

    “那人回回來時都提些禮物,看著家境遠勝彭家,奴婢聽人描述,很可能就是岑睦。”

    “因病落榜後,彭母曾和鄰居老太倒苦水,說運氣太差了,自家也沒個背景,那考場查身的一看彭祿就知道他好欺負,故意為難人,大冷的天查了他一刻鍾才會凍著,偏他們根本無處說理去。”

    “那鄰居問她說,你們不是認得個官家公子嗎?那人什麽來曆?過去的沒了辦法,往後能不能讓他出出主意,不然下回考試還是這般被人為難去,那不是又得耽擱了嗎?”

    “彭母沒有明說那公子身份,隻說別人是別人,這事不好胡亂麻煩人。”

    “彭祿的胞妹叫彭芸,兄妹差得也多,那年十四歲,鄰居說是七月下旬就不怎麽出門了,十一月病故的,這期間聽見過她的哭聲,哭得很慘,好像是小姑娘接受不了自己活不久、怕的。”

    “沒有及笄,算是夭折的,匆匆就藏了,彭母哭天搶地的,彭祿那段時間整個人瘦得脫了相,話都不跟人說了,沒兩個月出了事,彭母接連失去兒女,沒多久跟著去了,還是鄰居們幫著收殮。”

    聽完聞嬤嬤說的,阿薇看向許富德。

    許富德說了件不一樣的。

    “那年中元節,有個漢子在胡同口遇著彭祿給他爹燒紙。”

    “彭祿當時跟他爹保證,來年一定會考中,又說什麽家裏難,有個靠山才有前程,讓他爹托夢勸勸他娘和他妹妹。”

    “那漢子當時喝了些酒,管不住嘴問彭祿‘托什麽夢’,彭祿沒理他。”

    “過了一個月兩人又遇上了,漢子嘴閑又去招惹問‘你爹托夢沒有?’他說彭祿那時的臉色比他欠了一屁股債都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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