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飛簷翹角,憑欄遠眺,可見浩渺的雲夢湖碧波萬頃,畫舫穿梭,偶爾傳來絲竹之聲,令人心曠神怡。
入夜時分,千百盞描金的紅燈籠齊齊點亮,遠遠望去,如同一座懸於夜幕中的璀璨仙宮。
能在此地設宴的,非富即貴。
望月樓下。
錢掌櫃正搓著手,一臉焦急地在門口踱步,時不時地抬頭望向街角。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可算來了!”
一見到李夢澤那不緊不慢的身影,錢掌櫃連忙迎了上去,拉著他走到一旁,壓低了聲音:“李丹師,今晚這頓飯,可得千萬小心!”
李夢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錢掌櫃身上那層代表著“焦急”的淡黃色光暈,平靜問道:“錢掌櫃,今晚這宴,不知是何方神聖做東?”
“是黃家的公子。”
錢掌櫃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那張精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幾分為難與忌憚,“黃家兩代為官,在州府裏人脈廣得很,咱們得罪不起。這位黃公子,今日指名道姓要見您,說是對您的“清源丹’,仰慕已久。”
他頓了頓,又湊近了幾分,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而且外麵還有傳言,說這位黃公子,他……他好男風!”
“好男風?”
李夢澤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感從心底冒了出來。
錢掌櫃見他臉色不對,連忙擺手:“你別誤會,見你並非是那種意思。隻是這位黃公子,心思深沉,手段了得,待會兒您說話可千萬要留神,莫要著了他的道兒。”
“多謝掌櫃提醒,我心中有數。”
李夢澤點了點頭,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銳利。
他跟著錢掌櫃,踏入了望月樓。
樓內曲樂悠揚,異香撲鼻。二人被一名身段妖嬈的侍女引上了最頂層的雅間“攬月閣”。
房間的布置更是極盡奢華,地麵鋪著整張的雪狼王皮毛,牆上掛著名家字畫,就連那桌椅,都是由能靜心凝神的“靜心木”打造。
雅間之內,早已備好了一桌珍饈盛宴。
龍井蝦仁、佛跳牆、清蒸江團……一道道在外界千金難求的菜肴,此刻卻如尋常小菜般擺滿了整張桌子而在主位上,正坐著一位身穿月白色錦袍的青年。
那青年約莫二十出頭,麵如冠玉,當真是位翩翩佳公子。他見李夢澤進來,立刻起身,臉上掛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丹師了!”
李夢澤心中冷笑,長得人模狗樣,內裏卻是個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
他的“洞悉善惡”,早已將對方看了個底朝天。
那和煦的笑容深處,藏著一抹讓人極不舒服的審視。
臉上卻掛著禮貌的微笑,拱手道:“黃公子謬讚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黃騰熱情地為李夢澤布菜,將錢掌櫃撂在一旁,言談間旁征博引,風趣幽默,將氣氛烘托得恰到好處。
他從州府的奇聞異事,聊到學宮的趣聞,又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到了李夢澤的家人身上。
“說起來,令尊令堂當真是教子有方啊!”
黃騰讚歎道,“令伯父李縣尉,威名赫赫,令叔父李主簿,更是才華橫溢,如今李丹師你又在丹道上展露頭角,一門三傑,當真是羨煞旁人。”
他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說道:“隻是,我聽聞李丹師你如今年歲尚小,這生意上的事嘛,終究是些俗務,最是耗費心神。
我看你一心向道,不該被這些事情分心。你看你那“清源丹’,雖是神藥,但售賣的渠道還是窄了些,營銷的手段也稚嫩了些,白白浪費了這等好東西。”
“黃公子有何高見?”李夢澤平靜地問道。
“高見談不上,隻是些不成熟的小建議罷了。”
黃騰呷了口酒,笑道:“依我看,李丹師你隻管專心煉丹,這賬目經營之事,不如就交給錢掌櫃,再由我府上的賬房先生幫忙核對一二。我黃家在州府也有些薄麵,定能讓你的清源丹,賣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好價錢。至於利潤嘛……咱們好說,三七分,你七我三,如何?”
他看著李夢澤,眼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味道,“當然,若是李丹師信不過我,也可以時常來我府中做客,親自查閱賬目。我府上正好有一處清淨的院落,靈氣充裕,最是適合靜修,我還可以讓家父為你指點一二修行上的困惑。”
這番話,他說得是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是在為一個涉世未深的朋友著想。
錢掌櫃麵色一變,剛要說話,就被黃公子眼神警告一番。
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就被這糖衣炮彈砸得暈頭轉向,感激涕零地答應了。
可李夢澤隻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靜靜地看著黃騰,看得黃騰的笑容都微微有些僵硬。
“多謝黃公子美意。”
李夢澤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隻是,這煉丹與做生意,都是家父對我的考驗。家父曾言,修士修行,不僅要修法,更要修心。這人情世故,柴米油鹽,亦是修行的一部分。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將來又何談大道?至於修行,學宮之內,自有老師教導,不敢再勞煩黃伯父費心。”他將“家父”與“老師”這兩座大山搬了出來,不卑不亢,卻又將對方伸過來的手,不動聲色地推了回去。
黃騰臉上的笑容,終於淡了幾分。
他深深地看了李夢澤一眼,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孩,竟是塊啃不動的硬骨頭。他原以為,這李家不過是雲水縣來的土包子,雖與慕家有些姻親關係,但慕晚秋畢競隻是庶女,想來這層關係也親近不到哪兒去。
卻沒想到,對方竟敢當麵拒絕自己。
“既然如此,那便罷了。”
黃騰收起了那副虛偽的笑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冷意,“是黃某唐突了。”他緩緩起身,理了理衣袍,冷笑道:“李丹師少年英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希望你的丹藥,能一直這麽好賣。”
這話說的就十分威脅了。
說罷,他不再看李夢澤一眼,拂袖而去,留下滿桌的珍饈,和一臉尷尬的錢掌櫃。
錢掌櫃欲哭無淚,隻覺得這頓飯吃得是膽戰心驚。
“小祖宗喂,”他湊到李夢澤跟前,壓低了聲音,“這又是何苦呢?那黃家兩代為官,是出了名的橫。今日駁了他的麵子,他日後定會給你使絆子啊!”
“錢掌櫃,”李夢澤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晶瑩剔透的蝦仁,神態自若,“今日我若退了一步,明日他便要進十步。與虎謀皮,焉有善終?”
他抬起頭,“掌櫃的放心,他要出招,我接著便是。倒是掌櫃的,怕是要受些牽連,還請多加小心。”錢掌櫃聞言,心裏一暖,最終一聲長歎,拱手道:“你放心,這百草堂雖小,但也不是誰都能捏的軟柿子!”
自己這條船,早已經和李夢澤綁在了一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黃府,書房。
黃騰回到府中,越想越氣。
他堂堂黃家公子,竟被一個乳臭未幹的鄉下小子給當麵下了麵子,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砰!”
一隻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黃騰那張俊美的臉上,此刻滿是陰沉的怒意,再無半分望月樓上的風度。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他咬牙切齒地罵道,“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真以為自己煉出個什麽破丹藥,就能在州府橫著走了?不過是仗著蘇青雪那個女人的偏愛罷了!”
一旁侍立的家仆連忙上前,一邊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一邊諂媚地說道:“公子何必與這等小人生氣?依小的看,那小子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需要有人敲打敲打,讓他知道知道這州府的水,到底有多深。”
“敲打?”黃騰冷哼一聲,一腳踹翻了身旁的凳子,“怎麽敲打?他現在可是蘇青雪的寶貝疙瘩,整日待在丹堂裏,我們的人根本近不了身!”
“公子息怒,小的倒是有個主意。”
那家仆眼珠一轉,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咱們明著動不了他,可以暗地裏嚇唬嚇唬他嘛。他一個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膽子?咱們也不用派修士,免得留下把柄。
就找個人,夜裏偷偷摸進他的住處,也不傷他,就在他院子裏掛上兩個血淋淋的羊頭,保準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三魂不見七魄!到時候,他自然就知道,誰才是這州府裏,他得罪不起的人!”
黃騰聞言,眼中的怒意漸漸被一絲玩味所取代。
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這主意不錯。”他點了點頭,“那小子畢竟是煉丹師,嚇唬一下便罷了,莫要真的傷了他性命,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公子放心!”家仆連忙躬身,“小的辦事,您還不放心嗎?保證神不知鬼不覺,隻讓他做幾天噩夢!”
夜,萬籟俱寂。
學宮的宿舍區一片寂靜,唯有巡夜弟子的腳步聲偶爾響起。
李夢澤盤膝坐在床上,並未入睡。
《樹之呼吸》他早已練至第三層,如今煉氣修為也到了二層巔峰,精神力之充沛,遠勝常人,每日隻需打坐兩個時辰,便可抵過尋常人一夜的酣睡。
他正沉心靜氣,引導著天地靈氣在經脈中緩緩流轉,忽然,他那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動。
有人闖入院子了!!
那腳步聲極輕,顯然是刻意為之,但落在李夢澤的耳中,卻如同鼓點般清晰。
他沒有立刻起身,隻是不動聲色地將一絲神念附著在了窗外的一片落葉上,院中的景象瞬間便清晰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中。
隻見一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地翻過院牆,手中還提著一個散發著血腥味的麻布袋。
“凡人?’
李夢澤眉頭微皺,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此人身上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分明是個不懂修行的凡人。
他深夜闖入此地,還提著這等血腥之物,意欲何為?
他心中雖有不解,卻並未慌亂,靜待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那黑影顯然對地形極為熟悉,輕車熟路地便摸到了李夢澤的窗下,踮著腳,剛準備將兩個羊頭掛上在窗台下,隻覺得後頸一涼,一股讓他汗毛倒豎的恐怖氣息,瞬間籠罩了全身。
“誰!?”
他猛地回頭,卻隻看到一片深沉的黑暗。
正要放鬆心神,繼續掛羊頭,下一瞬,一道淩厲的破空聲,從屋內傳來!
“噗!”
黑影隻覺得手腕一痛,一支做工精巧的鐵羽箭,竟已洞穿了他的手腕,將他那隻提著羊頭的手,死死地釘在了窗框之上!
“啊!”
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慘叫。他想也不想,另一隻手立刻從懷中摸出一柄淬毒的匕首,轉身便要朝著身旁胡亂的刺去。
可他剛一轉身,便對上了一雙冰冷得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
李夢澤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沒有用任何術法,隻是簡簡單單地一記手刀,精準地劈在了此人的脖頸之上。
“哢嚓!”
一聲脆響,那人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眼中還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
李夢澤鬆開手,看著地上的屍體,眉頭微皺。
他認得此人,是學宮裏一個的雜役。自己與他無冤無仇,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跑來這裏。
唯一的解釋,便是受人指使。
“黃騰……”
李夢澤眼底的殺機一閃而逝。
他原以為,黃騰最多也就是在生意上使些絆子,卻沒想到,對方竟如此迫不及待,直接用上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段。
雖然隻是恐嚇,但這已經觸碰了他的底線。
若非他的背後沒有蘇青雪這位煉丹的老師,若非李家真的毫無助力,今日的恐嚇並非羊頭,而是人頭了!
將屍體拖入房中,又仔細地清理了院中所有的痕跡。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丹藥,塞入屍體的口中。那丹藥遇肉即化,不過片刻,地上的屍體便化作了一灘黃水,連帶著那兩個羊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灘淡淡的水漬。
做完這一切,李夢澤心中那份危機感愈發強烈。
這件事絕不會就這麽輕易結束。
他必須盡快提升自己的實力,隻有擁有了絕對的力量,才能將所有的威脅,都扼殺在搖籃之中!“看來,是時候煉製那枚丹藥了。’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轉身走進了那間專屬於他的煉丹室。
他取出這些日子省吃儉用攢下的所有珍稀藥材,以及那本蘇青雪賜予的丹方。
今夜之後,他再無半分懈怠之心。
他要煉製的,是能助他突破瓶頸,踏入煉氣三層的丹藥一一破障丹!
煉製破障丹,比清源丹要難上十倍不止。
它不僅對藥材的年份、品階要求極高,更需要煉丹師對火候、時機有著近乎苛刻的掌控力。最關鍵的一步,是要在成丹的瞬間,將數種藥性截然相反的狂暴能量,強行融合在一起。
這個過程,凶險無比,稍有差池,便會丹毀爐炸,甚至反噬自身。
李夢澤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盡數摒除,心神徹底沉浸在了煉丹之中。
丹爐之內,爐火熊熊。
一株株珍稀的藥材,在他的操控下,化作一滴滴顏色各異,散發著奇異藥香的精純藥液。
時間在專注中緩緩流逝。
當所有的藥液都提煉完畢,最關鍵的時刻終於到來。
李夢澤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神識催動到極致,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數股顏色各異的藥液,開始緩慢地融合。
“滋啦……”
藥液接觸的瞬間,便爆發出劇烈的排斥反應,整個丹爐都開始嗡嗡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炸開。李夢澤眼神一凝,他沒有慌亂,而是將自己的木係靈氣,化作最溫柔的絲線,強行將那些狂暴的藥力安撫引導。
這個過程,對神識的消耗是巨大的。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李夢澤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神魂之力幾乎耗盡,眼前陣陣發黑。
“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咬破舌尖,強行提振精神。
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的瞬間,那幾股原本還水火不容的藥力,終於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緩緩地融合在了一起,化作一粒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淡淡霞光的丹藥。
丹藥之上,七道絢麗的丹紋,若隱若現!!
“成了!”
李夢澤如釋重負,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雖然疲憊至極,但他看著手中那枚凝聚了自己全部心血的丹藥,臉上卻露出了無比燦爛的笑容。有了它,踏入煉氣三層,便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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