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澤,你瘋了不成?”
他滿臉不可置信,“這可是你自己改良的丹方,是你的獨門手藝,就這麽拱手讓人?這得少賺多少靈石啊!你知不知道,有了這些靈石,你的修行之路能走得順暢多少?”
他真是為自己這個朋友感到惋惜,也有些愧疚,若非自己,李夢澤何必拿出清源丹方交易給學宮呢?李夢澤看著好友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仿佛自己虧了幾百塊靈石似的,不由失笑。
他拍了拍張傲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這“清源丹’雖好,但鬧到現在,已經不是我能掌控的了。對黃騰那種人來說,這是一塊他自認為能咬下一口的肥肉。”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想想,若我一直將丹方攥在手裏,黃騰便會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蚊子,想盡一切辦法來騷擾我,甚至會用更卑劣的手段。我如今在學宮,尚能自保,可我家人呢?我總不能時時刻刻都提防著這種小人。”
張傲聞言,眉頭緊鎖。
“將丹方獻給學宮,我獲得了貢獻點,而這燙手的山芋,便成了學宮的囊中之物,其實是雙贏的局麵。李夢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黃騰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公然與整個學宮為敵。他要動,動的便是學宮的利益。你說,到時候,是學宮的拳頭硬,還是他黃家的武館弟子腿腳快?何況我還刻意隱瞞丹方轉贈學宮“借刀殺人!”
張傲恍然大悟,看著李夢澤的眼神瞬間從“可惜”變成了“佩服”,“好你個李夢澤,真是蔫兒壞!“這不過是些自保的小伎倆罷了。”
李夢澤笑道:“我們是朋友,你的仇,我不會忘。但君子報仇,不爭朝夕,隻有我們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將那些曾經的羞辱,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張傲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想到,吾未壯,壯則有變!
學宮丹堂。
丹堂開始煉製“清源丹”。
可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清源丹”的煉製難度,遠比想象的要高。
尤其是那“水火相濟,冰火同爐”的關鍵一步,對煉丹師的神識和火候掌控要求極高。
丹堂之內,能穩定煉製出三道丹紋以上成品的,竟隻有寥寥數人。
丹堂的主事,劉白,劉老,是一位真正的“丹癡”。
他年過古稀,修為已至煉氣後期,一生都沉浸在丹道之中,是學宮內最受敬重的老師之一。劉老為人謙和,治學嚴謹,從不因弟子出身貴賤而另眼相看。
在他眼中,隻有兩種人:會煉丹的,和不會煉丹的。
當他拿到“清源丹”的丹方時,立刻便被其中那精妙的藥理平衡與大膽的構想給深深吸引了。“妙啊!當真是妙啊!”
他將丹方翻來覆去地研究了數日,時而撫掌讚歎,時而又緊鎖眉頭,為了其中一個藥力的中和問題,競是數日沒有合眼。
“不行,這「水火相濟’的一步,老夫總感覺是差了那麽一絲,成丹率始終無法穩定在八成以上。”這日,劉老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竟是親自來到了李夢澤的小院。
這可驚動了整個丹堂。
“天呐,劉老竟然親自來找李夢澤了!”
“我沒看錯吧?那可是連山長都要禮讓三分的劉老啊!”
在眾弟子敬畏的目光中,劉老卻毫不在意,徑直走到正在侍弄藥草的李夢澤麵前。
“夢澤小友,老夫有一事不明,還望不吝賜教。”
李夢澤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還禮:“劉老折煞弟子了,您有何事,但說無妨。”
他的“洞悉善惡”看得分明,眼前這位老者身上,散發著一股無比純粹的,如同琉璃般透明的光暈,是對丹道最極致的熱愛專注,不含半分雜質。
這讓他心中瞬間生出了敬意。
“是關於這「清源丹’。”劉老也不客套,將自己的困惑一一道來。
李夢澤靜靜地聽著。
劉老的丹道造詣極高,但在最關鍵的一步上,卻陷入了傳統煉丹術的思維定式。
他想了想,用最淺顯的方式解釋道:“劉老,您看這水與火,看似相克,實則亦可相生。您在融合藥力之時,總是想著如何去“壓製’火絨花的燥性,卻忘了,也可以用冰晶草的寒性去“引導’它。一味地壓製,隻會讓其反彈,正所謂堵不如疏……”
他將自己當初煉丹時的心得,那些關於“陰陽轉化,剛柔並濟”的感悟,毫無保留地分享了出來。他知道,對於劉老這等真正的丹癡而言,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比不上這純粹的丹道交流來得真誠。劉老聽得是如癡如醉,時而點頭,時而沉思,眼中爆發出恍然大悟的光芒。
“原來如此!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古人誠不欺我!”
他看著李夢澤,眼中充滿了欣賞,“夢澤小友,你這份見地,老夫佩服!日後若有任何需要,盡管來找我,隻要老夫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自此之後,劉老便將李夢澤引為“忘年交”,時常拉著他一同探討丹道,兩人亦師亦友,關係日漸親厚。
李夢澤知道,自己這番“真誠”,為他,也為李家,贏得了一位州府學宮內,分量極重的盟友。在這位丹道大師的指點下,他對煉丹的理解愈發深刻,技藝突飛猛進。
百草堂內,依舊是人聲鼎沸。
錢掌櫃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嘴巴咧得快要合不攏,走路都帶風,腰杆挺得筆直,見誰都笑嗬嗬的。“錢掌櫃!你這“清源丹’,今天還有沒有貨了?”一個熟客擠到櫃台前,急切地問道。
“沒了沒了!”錢掌櫃連連擺手,臉上滿是笑容,“今天的份例早就賣完了,您啊,明兒個請早吧!”就在此時,一聲不和諧的爆喝,打破了這熱烈的氣氛。
“讓開!都給老子讓開!”
隻見七八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壯漢,氣勢洶洶地擠開人群,走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回山武館的大師兄,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
他們身上那股子蠻橫的煞氣,讓周圍的修士們都下意識地退避三舍。
刀疤臉走到櫃台前,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櫃麵上,震得上麵的算盤都跳了起來。
“姓錢的!你膽子不小啊!?”
錢掌櫃看著來勢洶洶的幾人,若是換做從前,他怕是早就嚇得腿軟了。
可現在,他背後站著的,可是整個州府學宮。
他非但不怕,反而慢條斯理地用抹布擦了擦櫃台,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這位爺,您這話說的,我老錢可就聽不懂了。小店打開門做生意,童叟無欺,這正經生意,我膽子可大呢!”
刀疤臉聞言一愣,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少跟老子在這裏裝蒜!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這丹藥,你們不許賣!否則就別怪我們兄弟幾個,把你這破鋪子給拆了!”
說罷,他身後那幾個壯漢便齊齊上前一步,一個個摩拳擦掌,發出“咯咯”的骨節爆響,眼神不善地盯著錢掌櫃。
錢掌櫃卻是夷然不懼,他甚至還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幾位爺,我勸你們動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我這鋪子要是少了一塊瓦,掉了一片漆,你們回山武館,怕是擔待不起啊。”
他這番有恃無恐的模樣,反倒讓刀疤臉幾人心中犯起了嘀咕。
“這老東西,怎麽今天膽子這麽肥?’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豈有不發的道理?
“少他媽嚇唬老子!”
刀疤臉色厲內荏地吼道,“我今天就拆了你這破店,我倒要看看,誰跟我們黃家過不去!給我砸!”一聲令下,那幾個壯漢便怪叫著,朝著離得最近的藥材架子衝了過去。
然而,他們的拳頭還未落下,一股無形的,卻又重如山嶽的恐怖威壓,猛然降臨!
“砰!砰!砰!”
那幾個壯漢隻覺得膝蓋一軟,競不受控製地齊齊跪倒在地,堅硬的青石板被他們的膝蓋砸出幾個淺坑。他們一個個臉色煞白,渾身抖如篩糠,仿佛被一座無形的大山死死地壓住,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刀疤臉更是被這股威壓直接壓趴在地,整張臉都貼在了冰冷的地麵上,連頭都抬不起來。
“誰…誰!?”他驚駭欲絕,聲音都在顫抖。
“黃家,好大的威風。”
一個蒼老平淡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隻見一名身穿灰色雜役服,正在角落裏掃地的駝背老者,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掃帚,緩緩地轉過身來。
他看起來平平無奇,可那雙老眼中,卻閃爍著讓人不敢直視的精光。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隨意地拂了拂衣袖。
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來,刀疤臉幾人便如同滾地葫蘆一般,被這股力量卷起,狠狠地摔出了百草堂的大門,在長街上疊成了羅漢。
“回去告訴黃騰。”
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學宮的東西,不是他能碰的。再有下次,就不是現在那麽簡單了。”說罷,他便又拿起掃帚,慢悠悠地掃起了地,仿佛剛才那個舉手投足間便鎮壓數名武道好手的高人,隻是眾人的一個幻覺。
刀疤臉幾人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看也不敢再看百草堂一眼,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錢掌櫃揚眉吐氣,渾身舒泰,他走到那掃地老者的麵前,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禮。
“多謝長老出手。”
那老者頭也不抬,隻是淡淡地說道:“做好你的生意,別的,不用管。”
黃府,書房。
“廢物!一群廢物!”
黃騰聽著刀疤臉幾人添油加醋的哭訴,氣得一腳踹翻了身旁的紫檀木椅。
“學宮的長老?怎麽可能!?”
他難以置信地咆哮著,“蘇青雪那個女人,她敢為了一個弟子,就跟我黃家撕破臉皮!?”“不…不是…”刀疤臉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是一個掃地的老頭…”
“掃地的?”
黃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幾個大男人,連一個掃地的老頭都打不過!我黃家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公子,您是不知道啊!”
刀疤臉哭喪著臉,“那老頭邪門得很!他就那麽一揮袖子,我們就跟撞了鬼似的,手腳都不聽使喚了!那絕對是學宮裏隱藏的高手!”
黃騰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中的怒火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所取代。
李夢澤那個小雜種,把他給耍了。
他寧願將這能下金蛋的丹方白白送給學宮,借學宮的勢來打壓自己,也不願意與他黃騰分一杯羹。忽然。
“逆子!你又在胡鬧什麽!”
來人正是黃騰的父親黃德坤,此刻臉色鐵青。
“爹!”
黃騰見到父親,氣焰頓時消了三分,但依舊不服氣地說道:“還不是因為李家那個小雜種!他……”“住囗!”
黃德坤厲聲喝斷,他快步上前,竟是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了黃騰的臉上。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書房內格外刺耳。
黃騰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徹底懵了。
從小到大,父親何曾對他動過一根手指頭?
“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是什麽人?”黃德坤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那不是憤怒,而是源於一絲恐懼。“不……不就是一個學宮長老?”黃騰不解地說道,他自然不會當那學宮來人當做掃地的雜役。黃德坤氣得險些笑出來,他指著兒子的鼻子,聲音尖銳:
“你當真以為,那隻是個學宮長老?你可知他的名諱?他叫青鬆!是學宮存在了數百年的守護者!連山長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稱一聲“青鬆前輩’!”
“守護者?”
黃騰喃喃道,“這…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黃德坤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絕望。
“你以為我黃家為何能在州府屹立不倒?靠的是你那點小聰明嗎?是敬畏!是對那些真正不可招惹的存在的敬畏!青鬆前輩平日裏遊戲人間,掃地看門,不過是他的修行罷了。你今日衝撞於他,無異於在太歲頭上動土!若非他老人家手下留情,你以為你派去的那幾個廢物,還能活著回來嗎?!”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從黃騰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煞白,渾身冰冷。
他終於明白了。
明白李夢澤為何有那般的底氣。
“這小子,好狠………”
黃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再無半分囂張,隻剩下惴惴不安的恐懼。
李夢澤得知黃家偃旗息鼓,那根緊繃了數日的弦,終於緩緩鬆了下來。
哪怕心性再沉穩,這場博弈,也十分損耗心神。
這些日子,強撐著一口氣,在老師麵前滴水不漏,在朋友麵前雲淡風輕,甚至還要分出心神,安撫那些因他而受牽連的丹堂同門。
如今塵埃落定,就深覺疲憊。
“總算結束了。”
李夢澤回到自己的小院,連衣服都懶得換,一頭便栽倒在了床上。
他閉上雙眼,意識便如同倦鳥歸巢般,沉入了那片寧靜溫暖的翠綠色世界。
翡翠夢境之中,湖心那朵白玉聖蓮正靜靜地綻放。
代表著李夢澤神魂的那一點光團,此刻顯得有些黯淡,它晃晃悠悠地飄到湖心,落入蓮台的懷抱。一道更加浩瀚溫和的意識,如月光般悄然降臨,輕輕籠罩住那團小小的綠光,沒有言語,卻傳遞著安心暖意。
光團閃爍的頻率漸漸平緩,那股源於外界的紛擾,被一點點地撫平治愈。
身在靈山洞府的李平燦,早已通過翡翠夢境,將兒子這幾日的經曆,盡收眼底。
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欣慰的是,自己這個兒子,當真是青出於藍,不僅懂得藏拙,更懂得借勢,麵對黃騰的步步緊逼,他應對得沉穩老練,甚至還反將一軍,借學宮之手,徹底斷了黃騰的念想。
這份心性手段,便是許多在修仙界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都未必能及。
而心疼的,自然是兒子在這場博弈中所承受的壓力。
“這麽小便要獨自麵對人心的險惡。”
李平燦心中輕歎,隨即,那雙溫和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有些債,也是時候該算一算了。”
李平燦臉上露出一絲和善的笑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所以不用等那麽久。有仇報仇這種事,最有意思了。”
他如今自然不會親自出手去對付黃家,那也容易暴露自己。
但有些事,並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
黃家在州府的生意,做得可不小。盤子鋪得越大,漏風的地方,自然也就越多。
他隻需要將一些“有趣”的消息,通過某些特定的渠道,“不經意”地透露給黃家的對頭,或是州府裏那些以“清正廉明”自居的禦史言官們。
想到這裏,李平燦的心情才徹底舒暢。
他將目光再次投向翡翠夢境中的兒子,那小小的光團,已經重新變得飽滿明亮,愜意地在聖蓮的懷抱中沉睡。
“睡吧,睡吧。”
“有爹在,這天,塌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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