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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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 黃泉

    風家洞府。

    夜色間,張大長老與風長老,對坐飲酒,神情凝重。

    “張兄,您是說……黃泉?”風長老眉頭緊皺。

    “黃泉”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屋裏的氣氛,都冰冷了幾分。

    張大長老點頭,沉聲道:“似乎有人想在坎州,?開‘黃泉’路……”

    風長老皺眉,“誰?”

    張大長老搖頭,“老祖他們,也算不到……”

    風長老臉色更凝重,片刻後凝聲問道:“當真有……‘黃泉’這種東西麽?”

    張大長老臉色難看,緩緩道:

    “坎州萬年前的古誌記載中,確有‘黃泉’二字,稱其為州界滅絕的大災。”

    “但這‘黃泉’究竟是什麽?”

    “是大妖,大鬼,大屍?”

    “是某個魔窟,是上古道人,還是天地殺劫,因果災變……根本沒人知道。”

    “開黃泉路,究竟怎麽開,又到底意味著什麽,我也還是一頭霧水。”

    風長老道:“既然什麽都不知道……張兄,您又如何得知,坎州有‘黃泉’開路的征兆?”

    張大長老寒聲道:“先祖托夢,夢中有惡兆,滄瀾州界覆滅,陰森的黃泉水沿著地河,流淌至整個坎州,扭曲了一切生靈。”

    “整個坎州,淪為了陰陽不分,人鬼不辨的黃泉地府……”

    這副畫麵,光是想著,就令風長老有些不寒而栗。

    張大長老歎道:“黃泉之禍,各州古誌中,皆有記載。”

    “而修界分九州,道州居中,其餘八州,依循八卦之理,拱衛正中。”

    “我張家居坎州。坎者,水也。”

    “黃泉,亦為九幽之水。”

    “若依八卦之理,黃泉之災,必自坎州起。此乃九幽源頭,黃泉濫觴之地。”

    “坎州若生黃泉之災,我張家首當其衝。族中世代基業在此,不敢不殫精竭慮……”

    風長老沉思片刻,目光憂慮,但同時也麵露困惑:

    “張兄,我有一事不解。”

    “風兄請說。”張大長老道。

    風長老道:“你我觀這乾學州界,人山人

    海,一派勝景,可知這天下承平,九州繁華,一片欣欣向榮……”

    “可是……”風長老皺眉,“如張兄所言,坎州有黃泉之患,離州又有南荒之亂,此外各地,也偶有道……”

    風長老有些不敢提那兩個字,遲疑片刻,這才提著膽子,壓低聲音道:

    “道孽作亂……”

    “因而,這天下到底是承平,是繁華,還是充斥著不平和禍亂?”

    風長老的聲音中,帶有深深的不解。

    張大長老沉默,片刻後抬起眼眸,深深看了眼風長老,“風兄,你當真不知?”

    風長老目光閃爍,但還是搖了搖頭。

    張大長老一字一句,緩緩道:

    “世家是繁華的,你是世家長老,所以覺得修界繁華。”

    “但世家的繁華,是有代價的。”

    “這個代價是誰在承擔,誰就在承受不平和禍亂……”

    張大長老目光深邃,語氣意味深長。

    有人繁華,有人在承受代價。所以修界才亂象頻仍,他坎州也才會有黃泉濫觴的征兆。

    風長老若有所思,但顯然並不太明白。

    張大長老也無意深談這個問題,目前他所關心的,還是坎州的事。

    張大長老歎了口氣,誠懇道:

    “不瞞風兄,我這次親自來乾學州界,一是為了論劍觀禮,讓族中弟子,見識一下乾學天驕的風采,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勿失了求道進取之心……”

    “二是為了拜訪故交;”

    “其三,也就是為了這黃泉之禍了。”

    張大長老鄭重看著風長老,“乾學州界,是五品大州界。世家宗門傳承悠久,道藏之中,必有不少古書舊誌。”

    “若有機會,我想去查閱一番。”

    “乾學州界中的一些前輩,還有學識淵博的同道,若有機會,也煩請風兄引薦一下。”

    “我想借此查出‘黃泉’二字的根源……”

    “黃泉之禍,虛無縹緲,若沒有此事,自然最好。”

    “但假如真有,必是大災,我張家世居坎州,責無旁貸,必要尋得鎮壓之法,以解一州一界之禍。”

    羽化境的張大長老起身,向著風長老行了一禮,鄭重道:“還請風兄成全。”

    風長老連忙起身避過,忙道:“張兄何必如此,老弟我真不敢當。”

    他認真想了想,如實道:“說實話,黃泉這種大事,我這點修為和人脈,真的幫不上張兄。”

    “但若隻是查查古書舊誌,引薦一些前輩道友,那老弟我倒是義不容辭。”

    張大長老心中釋然,拱手道:“多謝!”

    兩人趁著夜色,又聊了一會具體事宜,直到時候不早,這才各自起身道別。

    張大長老回到張家客房,按照慣例,先點了一番名。

    此時已是亥時,大多數族人弟子,都按時回來了,唯獨缺了一人。

    張大長老目光一沉,“張瀾呢?”

    張家族人麵麵相覷,不敢說話。

    倒不是他們不想遮掩,實在是他們這點心思道行,在大長老麵前,毛都不是,一開口就被看穿了。

    實話實說還好。

    若是隱瞞,大家都得倒黴。

    就在弟子們心中惴惴之時,門外一個青衣修士匆匆走了進來,躬身拱手道:“大長老。”

    張大長老看了他一眼,問:“去哪了?”

    張瀾垂手道:“去拜訪了一個……道友……”

    張大長老心事重重,一時倒也沒多想,揮

    了揮手,“行了,下次早些回來,以免惹事。”

    “是。”張瀾鬆了口氣。

    之後眾人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張大長老回到房中,打坐休憩,但怎麽都無法靜下心來,索性起身,坐在桌前,點著燭光,翻閱一些古舊典籍,還有殘缺的玉簡,尋求一個答案。

    可“黃泉”之禍,真假難辨,其記載隱沒於古籍,乃是異聞,曆來罕見。

    張大長老翻來看去,所獲仍舊寥寥,查不到來曆,更無鎮壓之法,不由扼腕歎息,心中喃喃道:

    “列祖列宗保佑,希望此次乾學之行,能尋到鎮壓‘黃泉’的線索,以解坎州之劫……”

    但他也知道,此事希望太過渺茫。

    張大長老搖了搖頭,繼續看書思索。可越是思索,越覺得心神枯竭,心意煩亂。

    恰在此時,白日裏論劍大會的一幕幕,不知何故,又浮現於他的腦海。

    方天畫影上,那一道身影,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在風家天驕細密不透風的劍光下,進退從容如流水,半點劍刃不沾身……

    他的名字,張大長老記得很清楚:

    墨畫。

    張大長老怔忡片刻,一時倒也沒往深處想,隻是心生感歎:

    “不愧是乾學天驕,小小少年,風姿無雙,身法竟能淩駕於逍遙門風家天才之上,當真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他那身法。

    張大長老是羽化,家族世代也有身法傳承。

    他比誰都更能看出,墨畫那身水係身法細節處的不凡,流轉時的精妙。

    這等精妙的身法,非千錘百煉,下過極大苦功,耗費過極大心血,絕不可能鑄就。

    天賦高,悟性高,肯下苦功,身法絕妙。

    “這等少年奇才,若真是我張家的子弟,那該有多好啊……”

    即便是張大長老,也心生愛才之心,心中豔羨不已。

    可豔羨片刻,他忽然又愣了一下。

    白日裏風長老的那些話,又浮在他心頭。

    此時夜深人靜,張大長老心思也冷靜了下來,將墨畫施展身法的模樣,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回想。

    一舉一動,他都細細琢磨。

    一行一止,他都慢慢思量。

    凡事,就怕較真。

    更怕琢磨。

    張大長老翻來覆去,琢磨了足足好幾十遍,終於“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少年的身法,好像真的有點像……我張家的逝水步?”

    隻是他這身法,用得太精湛了。

    比張家弟子都精湛。

    甚至很多招式,憑借強大神識操控,纖細入微,根本不是一般修士能做出來的。

    而且裏麵,還融了一些其他七麟八爪的身法招式進去。

    再加上,還有一些水霧朦朧。

    因此乍一看去,根本不好甄別。

    但此時張大長老,將那身法畫麵,剖開了,揉碎了,反複去想,終於發覺其中,的確有一些正統的逝水步的痕跡。

    “可是……這不可能啊……”

    “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太虛門天驕,怎麽可能會學到我張家從不外傳的絕學逝水步?”

    張大長老皺眉不解。

    “沒道理啊……”

    “難道我張家之中,真的出了一個,違背祖

    訓的孽子?”

    張大長老目光漸漸危險起來。

    …

    隔壁。

    原本懶洋洋地躺著的張瀾,隻覺突然寒意上湧,一陣心驚肉跳,差點跳了起來。

    “有危險?”

    張瀾臉色大變,見四周夜色靜謐,窗外月色安詳,沒任何異常,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思索這裏麵的因果。

    “墨畫這孩子,有點危險。”

    “現在還很招人恨。”

    “可能是因為白天接觸過墨畫,所以他被人恨的時候,牽連到我了……”

    張瀾點了點頭,覺得有點道理,而後又憊懶地躺了下來。

    隻是這次,他多少有點睡不安穩了。

    ……

    太虛門。

    荀老先生同樣夜不能眠。

    乾學州界,論劍大比,老祖一般都不會出麵,但並不意味著,他不需要在幕後操勞。

    自論劍大會開始,乾學州界暗流湧動,諸

    事繁雜,他這個宗門老祖,也許久不曾真正休息了。

    而現在,最讓他覺得棘手的,還是墨畫的事。

    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也沒想到,墨畫這孩子,明明長著一張“俊俏”的臉,但卻這麽能招人恨。

    隻用基礎的低階五行法術,就能讓一群宗門的天驕子弟,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論劍大會開這麽多屆,那麽多論劍的天驕,墨畫這也算是破天荒的獨一份了。

    這點荀老先生,當真是始料未及。

    而且,現在情況也漸漸開始有些不可控製了。

    荀老先生皺眉,良久之後,忍不住感歎:

    “或許……這就是宿命?”

    當年,姓“莊”的那小子,就是驚才絕豔,睥睨一世,惹得一眾天驕妒恨,落得滿目皆敵。

    不知是不是有師門傳承在這……

    墨畫這孩子,一開始還好好的,但走著走著,似乎就走歪了。

    “重蹈覆轍”一般,歪上了跟他師父一樣的路了。

    跟他師父一樣遭人恨。

    當然,兩者還是有區別的。

    莊道陵遭人恨,是因為他天賦絕頂,目中無人。

    墨畫遭人恨,是因為他刁鑽古怪,十分氣人。

    現在的墨畫,倒有點像是……另一個畫風的“莊道陵”。

    荀老先生十分無奈。

    這種事,他苦思良久,也真的是一點辦法沒有,末了隻能歎了口氣。

    “罷了,‘舉世皆敵’,或許也是他這一脈師徒,注定要走的路……”

    “有些宿命,冥冥之中,是逃脫不了的……”

    好在墨畫現在,也並不是真的“舉世皆敵”。

    恨他的人不少。

    但喜歡他,關心他的人,同樣也有不少。

    雖然他走的這條路,像是另一個“莊道陵”,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莊道陵。

    他是……

    “墨畫。”

    荀老先生輕聲念叨了一句,想起了墨畫真摯的麵容,和赤子般的道心,漸漸放下心來。

    次日,論劍繼續。

    論劍大會的進度,也在一點點推進。

    越來越多的修士,開始關注墨畫。

    有關心墨畫的。

    有恨墨畫的。

    大多數還是被墨畫氣得不行,想看墨畫倒黴,然後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

    張大長老尋友訪道,探究黃泉根源之餘,也開始盯著墨畫了。

    幾乎每場墨畫的論劍,他都會看。

    他想看看,墨畫用的身法,到底是不是他張家的逝水步。

    張瀾自然也想看墨畫論劍。

    這樣一來,他也算是與張大長老“不謀而合”了。

    當然,張瀾心中還是忐忑的。

    大長老的眼光,是很毒辣的。

    有些事,沒有線索,他自然猜不出。

    可但凡有一丁點線索,被大長老抓住了“小辮子”,再被他抽絲剝繭,琢磨出什麽來……

    那鐵定就完蛋了。

    因此,為了不被大長老懷疑,張瀾也隻敢老老實實,坐在人群裏,默默地看墨畫論劍。

    不敢出聲,不敢議論,更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他認識墨畫的跡象。

    他隻是一個外地來的,路過的,不知名的看客。

    至於墨畫?

    真不認識。

    ……

    論道山上,觀戰的氣氛,越來越焦灼。

    恨意在累積,越來越多的天驕,對著墨畫“磨刀霍霍”,想將墨畫斬於馬下。

    但玄字局論劍,卻已然進入了尾聲。

    大部分論劍,也都比完了。

    局勢也基本塵埃落定。

    他們想針對墨畫,也沒什麽機會了。

    更何況,墨畫後麵幾場,對手都不算特別強。

    一番交手後,墨畫都贏了,而且贏得還算順利,並沒有被針對太多。

    整體局勢,明明有些嚴峻,但卻又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平和。

    在這種有些古怪的氛圍下,玄字局論劍,也就波瀾不驚地落下了帷幕。

    太虛門出乎意料地,維持住了第三。

    這個第三,除了得益於墨畫和令狐笑他們,未嚐一敗以外。

    其他宗門弟子,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甚至太虛門中,還湧現出了一批,原本平平無奇,但經論劍淬煉之後,卻發生了“蛻變”的弟子。

    而這些弟子,甚至有一部分,還成功晉級到了“地”字局。

    墨畫都覺得驚奇不已。

    宗門長老和高層,更是覺得驚喜。

    玄字論劍結束,簡單休憩調整之後,“地”字局的論劍,也就正式開始了。

    四宗天驕,開始出手。

    真正的強敵,也終於正式,展現出了“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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