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前帶著供銷社的人第二次進到山裏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這一個星期不見，李龍帶著孟海他們已經修出一條通往四個冬窩子的路。
這些路經過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推平，壓好，又有小四輪拖拉機壓了好些遍之後，已經有了正經山路的模樣。
其實不光如此，就這幾天，別克等幾家已經用拖拉機把自家剪下來的羊毛給拉到牧業隊留守點那裏賣掉了。
以往路隻能過馬，連馬車都不能過，賣羊毛就得用馬一趟一趟的運，麻煩的很，現在可好了。
拖拉機一趟一趟的壓過，路麵越壓越實，也越來越有了路的模樣。
李龍想著抽空得拉一些砂石鋪在路上，這樣以後就算哈裏木他們進山轉場了，這條路也不至於很快被灌木和草淹沒，當然，下雨了也不會變得很泥濘。
卡車這一回開到了冬窩子深處，這時候修好的路就跟一根繩子，將冬窩子這一個個珍珠串起來一樣。
“嘿，山裏的風景就是不一樣！”有的職工跳下車之後，欣賞著天山中大自然的風光，“太漂亮了！”
“喲，黨參，還有貝母，哇！還有蘑菇，太好了太好了……”有人驚喜的發現了草叢裏的好東西。
其他人紛紛過去看。
孟海他們帶的人則已經開始幹活了。
“行了行了，都別在這裏丟人了！咱們是過來幹活的，不是過來春遊的！”李向前覺得有點丟人，主要是馬曉燕還跟著呢，他大聲招呼著：“好了好了！都快點排隊，按上一次分配的隊伍和任務，都快點帶工具集合！”
大家的行動力還是很強的，很快就排好隊伍，李向前依然讓李龍給分配任務。
李龍也沒客氣，他把供銷社過來的人依然分成兩隊，一隊去給小四輪拖拉機裝砂石鋪路，一隊去砍修路途中的灌木。
其他的活就分配給了孟海帶來的人，他們已經幹習慣了，不需要再改。
“今天給你們說清楚，上一次咱們頭回來，牧民們歡迎咱們，吃的好。但今天人家都有自己的活，現在都在忙，中午飯就由咱們自己解決。”李向前再次對著自己的人說道，“中午咱們的人做啥就吃啥，也別擱這裏嫌棄這嫌棄那的，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職工們齊聲應著。
他點出三個女同誌幫忙做飯。今天到的冬窩子點是葉爾夏提家，葉爾夏提四十多歲，他的羊岡子在剪羊毛，按玉山江和李龍商量的話，後麵這些冬窩子都不用宰羊，但李龍他們到了，李向前他們到了，說完話，三個女同誌過來幫忙的時候，葉爾夏提提著刀子到了羊圈，拽出來一隻羊，綁著腿，利落的就一刀子給宰掉了。
李龍攔都攔不及。
葉爾夏提的漢話說的不怎麽樣，李龍過去勸他也隻是笑，不回應。李龍也沒辦法，那隻好就由他了，隻是剛轉頭的時候發現不對，這位朵森把宰完的羊往地上一放，然後又進圈裏去拽另外一隻羊，李龍死活給攔住了。
“一隻，一隻就夠了。今天不像那天那樣吃，有這些肉，有米，做個抓飯就可以了。”
不吃手抓肉，就隻是抓飯或者納仁的話，一隻羊供這麽多人真是夠了。
葉爾夏提的力氣沒李龍大，被李龍阻止後，便隻好先去剝羊皮，處理內髒。
三個女同誌過來幫忙，主要是拽羊腿，在葉爾夏提把羊肚子劃開後，她們則去清洗下水。這羊下水弄好了，炒個大鍋羊雜，絕對好的很。
李龍又給葉爾夏提說了一下不要再宰羊了，還專門去了吉普車那裏，從車上提下一袋米一袋麵拿到冬窩子跟前，給葉爾夏提說這是換這隻羊的。
葉爾夏提紅著臉說不要，李龍說這是規矩，現在都得聽他的。
葉爾夏提便不再說話了。
按李龍的想法，既然冬窩子各家已經把物資交給了他讓他換成修路的經費，那麽一切開支，都要從這裏麵出，包括吃飯。
上一次供銷社的人過來幹活，當時殺的三隻羊，供銷社那邊帶過來的米麵等物資就算做了補償，這一次也一樣。
馬曉燕這趟過來是做補充報導的，她已經接到了自治區民委關於李龍這次修路事情的調函，把知道的關於李龍的事情都給報了上去——對外宣傳報道的時候是把供銷社給加上的，但實際往上報的時候，馬曉燕實話實說，這事主要還是李龍在做。
當然，供銷社提供了物資，也的確有人上去幹活，而且不止一次，她是實事求是的在往上報。
馬曉燕知道這一次絕對不簡單。上一次李龍獲得自治區的先進個人，當時民委這邊可沒要這麽詳細的材料。
現在變了，那麽真相隻有一個……
馬曉燕看著還在山坡上指揮著大家幹活，時不時的過去幫忙砍樹或者搬石頭的李龍，眼神略一恍惚。
難道這就準備受國家級的表彰了嗎？
想想也正常，這幾年李龍做了多少事情啊，光這些事情付出的時間、財力和物力，就足夠搞出好幾個萬元戶了。
但看李龍付出的這些，似乎一點也沒求回報的意思。牧民們要多殺隻羊他都不讓。
馬曉燕也能看出來，這些牧民是真心把李龍當朋友，看李龍的眼神和看自己這些人的眼神都是不一樣的。
等李龍過來的時候，馬曉燕就端著照相機過去和他說了這件事情。
自治區那邊還沒通知下來，但馬曉燕的意思先給李龍提個醒，讓他有個思想準備。
“啥？國家級的？”李龍也嚇了一跳，他修路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真為的這個，但想著至少也得一兩年吧？畢竟四月開始修，怎麽說今年的也趕不上了。
沒想到人家自治區那邊都已經報了。
“應該是報的候選人，至於最終能不能評上，目前還不好說。”馬曉燕說道，“可能隻有選上了，才有正式的通知。”
“明白了，謝謝啊。”李龍是由衷的感謝馬曉燕，“不管能不能選上，至少這個事情我得感謝你。沒有你一次次的報道，我做的這些事情也不可能讓上麵知道，也不可能被表彰。”
李龍不是偽君子，這時候沒說那麽多大話，他做這些事情一來為了牧民朋友們的生活，二來也的確需要一些名號給自己加一層保護罩。
眼下看來，目的即將實現，他自然是很感謝馬曉燕。
馬曉燕笑著說：“這是我的工作，應該的。”
她說這話也是心裏話，因為這件事情，宣傳部門的領導很滿意，已經打算讓她擔任辦公室副主任——雖然這個職務不算正式編，算部門裏的臨時編製，但卻有一定的權力。
馬曉燕也很高興。
這就是互相成就吧？
中午做的是抓飯，然後還有炒羊雜，雖然不像上一次吃的手抓肉那麽實在，但清水河村的人，還有供銷社的人吃的都很開心，畢竟幹活幹的餓了，身體需要，而且還有這麽多人在一起，吃著本身就香。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人熱衷於野餐的原因。
下午幹完活，供銷社的先回，李龍還要給孟海他們把工資發了才走。馬曉燕雖然不太想坐卡車，但李龍還有事，她隻好先走了。
李龍自己也是好久才平靜下來。雖然今年能不能評上還不好說，但這至少是一個好的開端。
回到縣裏天已經快黑了，但李龍還挺激動，不管怎麽說，自己所做的事情，得到了認可，而且有正反饋，這就是好事。
晚上明明昊昊睡著之後，李龍忍不住把這事給顧曉霞說了，顧曉霞也有些意外。李龍的計劃她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這才開始實施，就已經有見成效達到目的的可能了？
不應該啊？
不過想來這幾年李龍所做的事情上麵應該都在關注著，所以才會有現在的結果。
“不管怎麽好，這是好事。”顧曉霞笑著說，“看來這路是修對了。”
“是啊。再有不到十天，冬窩子所有的路都會被打通，到時這邊的修路就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修通往夏草場的路，這可是長期的活，一時半會兒幹不完，慢慢幹吧。”
修通往冬窩子的路要容易一些，畢竟其中主要的路都是牧民們經常走馬的，現在所要做的隻是拓寬，把一些陡坡給鏟平或者變緩就行。
但通往夏草場的路就沒那麽容易了，需要砍樹，修過水路麵，拓寬的路長度也是幾十上百倍的。
畢竟修這些通往冬窩子的路，李龍大致算了一下，實際上的距離不超過十公裏。
但去夏草場的路，至少在一百公裏以上，而且山裏地形複雜，越往裏越難走，麻煩的很。
哪怕就是和現在通往冬窩子的路一樣，也需要十個月來修。
但孟海他們隻是現在農閑修一下，真要農忙了，李龍是不可能讓他們放下地裏的活在這裏幹的，沒這個必要。
所以李龍的計劃是三年內能修完，都是好事了。
眼下也快到農忙時節了，李龍的打算是等到通往冬窩子的路修完，暫停修路計劃，各家先回去把地裏的活幹完再說。
他自己也要休息一下，而且哈裏木他們大概率也要準備轉場了。
四月中旬的時候，山裏的貝母已經長出來了，中午顧博遠過來吃飯的時候說有些人已經開始往收購站出售新鮮的貝母，不過貝母的個頭普遍還有些小，還沒完全長成。
“現在這些人賺錢都開始不擇手段了。”顧博遠感歎著說道，“以前都是撿大的貝母挖的，現在大小都挖，這是打算清山啊。”
這事情李龍沒辦法說。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涸澤而漁的事情，什麽時候都有。在這裏大小的貝母都挖，到了伊犁那邊，采雪蓮把根都給挖出來，在阿勒泰采木耳把山都翻過來……
都是一遍過，“我死後哪管洪水濤天”那種感覺，反正自己可能不會再來了，或者反正留下來也是便宜別人，不如自己把它搞絕……
人性中的劣根性，在這些方麵顯露的清清楚楚。
就像曾經提到過的那個把人家轉場圈裏留下來的土豆拉回去喂自家的牲口的牲口一樣。
又過了幾天，供銷社李向前又組織了一次職工去山裏幹活，就這一天，把剩下通往冬窩子的路全修通了。
活幹的快，半下午的時候幹完，孟海他們還有些不滿意，這樣就拿不到全天的工資了。
李龍直接讓孟海給其他人說，今天還是全工資，然後放假，等忙過這一陣子農活，山裏的牧民開始轉場的時候，再修接下來的路。
孟海他們這段時間修路也是非常盡職，有那麽一兩個偷懶或者想要在休息的時候進山挖貝母找蘑菇的，也讓孟海訓了一頓，第二天就換了人，因此接下來過來幹活的人，再沒有多餘的動作。
這大半個月的活幹下來，每個人攢了不少的錢，但說實話累也是真累，畢竟都是搬石頭、挖土。
就算是農民在地裏幹活，也不是這麽幹的，有些地裏的活不是力氣活，需要時間來磨。
這裏幹修路的活，費力氣還磨人，賺這個就是辛苦錢。
玉山江這一次宰了兩頭羊招待大家，中午休息的時候他和李龍說：
“羊毛都剪的差不多，也賣完了。這兩天我們都在洗羊，洗完羊之後，就差不多該準備轉場的事情了。說實話今年修路省了我們很多事情，因為路修好了，各家物資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收拾一下冬窩子，然後就往山裏走了。”
“路修好之後也有個麻煩，就是別人找到冬窩子會更容易一些。”李龍先前想過這個問題，但這就跟打開窗戶通風難免進蒼蠅一樣，沒辦法避免。
“沒事的，”玉山江笑著說道，“冬窩子就在山裏，就算沒有拓寬道路，那些人也一樣找到。他們要平時晚上休息沒地方去，住進冬窩子我們是歡迎的，隻要不搞破壞。
再說了，這冬窩子去年你們加固之後，不好破壞，所以我們不擔心。”
李龍心想也隻能這麽想了。哈薩克牧民們通常都比較樂觀好客，哪怕在幾十年後，旅遊大發展，有些傳統變了，他們也在適應著改變，但大的方麵變化不大。
玉山江一邊喝著肉湯一邊說道：“以前我們按老一輩的生活習慣生活著，也沒想著怎麽改變。認識你之後，我們這幾年的生活，真有了非常不一般的變化，甚至開上拖拉機拉運東西了。
以前真是想都沒想過啊！現在你又在幫我們修通往夏草場的路。我給你說過，先前老人們有不同意的，但這條通往冬窩子的路一修起來，大家賣羊毛方便了，拉物資方便了，這些老人一個個思想也轉變了。
我們現在就期待著你能修好通往夏草場的路，這樣的話，轉場就方便多了，以前三五天才能到，說不定修好路，一兩天就能到了。而且有什麽事情，開著拖拉機往回跑也快得很！”
“嗯，放心，最多三年，這條路就能修通！”李龍信心滿滿的說著，他也期待著這條路修通後，自己進裏山去看看，看看裏麵的風景，還有那些可愛的動物。
“放心，不能隻讓你修，我們轉場進到夏草場後，會好好打打獵，找一找那些值錢的東西。修路我們出不了力氣，找到好東西換成錢也行啊。這可是實打實的讓我們方便的路，我們也一定會努力的！”
牧民轉場，李龍能幫上的忙就是給他們準備物資，但這次李龍帶著人幹活，玉山江他們自己開著拖拉機去牧業隊的留守點送羊毛，然後在那裏就把糧食什麽的準備齊了。
留守點那邊的人今年也客氣了不少，主動給牧民們幫忙，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轉變了心性。
活幹完，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也讓孟海先開回到了清水河村。如果放在這邊，等玉山江他們離開了，進山的人不知道會不會破壞。
四萬多塊錢的東西，李龍還是不想去冒險。
又過了幾天，玉山江他們把三台拖拉機開到了縣裏，放在了收購站讓李龍給看著，他們已經準備轉場了。
李龍原本是打算去送的，玉山江他們沒讓送，再加上李龍這邊也來了消息，他也沒時間去送了。
四月底，自治區那邊來了正式通知，李龍作為民族團結的先進個人，將於五月份去燕京參加全國的表彰，通知讓他做好各項準備工作。
嘿，成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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