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一條山脈拔地而起,險峰林立。
灰褐色的岩壁如刀劈斧鑿,嶙峋怪石刺破雲層,整座山脈仿佛被古神一掌碾碎後,胡亂堆砌而成。
山中罡風盤旋,嗚咽低沉,如萬鬼同哭。
遍地密布著一種暗紫色的藤蔓,布滿倒刺,綻放著妖異的血色花朵。
山脈腳下,一道河流曲折而過,河水漆黑如墨,粘稠滯澀。
山脈籠罩著一層乳白色的靈霧,覆蓋了方圓數裏。
在靈霧外圍,繚繞著一層粉紅色的瘴氣,翻滾不定,想要侵入靈霧之中,但在至精至純的靈霧麵前,卻始終無功而返。
瘴氣之中,一名修士憑虛淩風,懸空而立,衣袂飄飄。
此人年紀極輕,約莫二十歲左右,神情冷峻,身周覆蓋著一層真元護罩,將瘴氣抵禦在外。
他緊緊盯著靈霧中央,那座若隱若現的山峰,眼神很是凝重。
忽然,靈霧緩緩旋轉起來,仿佛漩渦一般,開始往中間聚集。
年輕修士麵色微變,身形一晃,往著退去,一直退到千丈之外,方才停下。
他翻手祭出一柄飛劍,散開神識,籠罩方圓百裏,戒備四周,眼神依舊緊緊盯著翻滾不定的靈霧。
隨著時間推移,靈霧往中間聚集的速度越來越快。
三天之後,所有靈霧蕩然一空,中間那座數百丈的山峰,終於完整無疑地顯露了出來。
隻見山腰處一片狼籍,山石滾落,樹木摧折,暗紅色的血跡塗滿了地麵,似乎在不久之前,剛剛經曆過一場廝殺。
沒有了靈霧作為阻礙,粉紅色的瘴氣如潮水般湧了上去,重新占領了整座山脈,一股甜膩的味道散開,透出淡淡腥氣。
年輕修士眉頭微皺,身周的真元護罩變得更加凝實了一些,雙目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座山峰,眼神越發凝重。
不知不覺之間,就過去了一天一夜。
忽然,天色暗了下來,鐵灰色的烏雲緩緩匯聚,以山峰為中心,往外擴張,很快就籠罩了方圓十裏,還在繼續往外擴散,隻是速度慢了許多。
鉛雲低垂,遮天蔽日,不見一點陽光。
天地間一片昏暗,空氣沉滯凝重。
隻有雲層中不時閃過的一點璀璨銀光,偶爾會照亮大地,仿佛末日降臨。
年輕修士見狀,卻是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陰火之劫終是渡了過去……”
一個時辰後,烏雲已經擴散到方圓二十餘裏,將小半條山脈籠罩在內,終於停下。
年輕修士微微頷首,目中露出幾分讚歎。
尋常修士結嬰時,劫雲不過籠罩方圓十裏,便是極限。
年輕修士天資不凡,傲視同門,放眼九仙洲,也是鳳毛麟角,當年渡劫時,劫雲足足擴散至五十餘裏,轟動宗門。
山中渡劫之人,能讓劫雲擴展到如此範圍,已經極為不易,結嬰之後,實力定然超過同階修士。
年輕修士心念轉動,卻忽然想起一事。
他曾聽人說起,有一位散修借浩然宗靈脈結嬰時,天象驚人,劫雲籠罩方圓百裏,震動了整個浩然宗,堪稱冠絕古今。
但浩然宗一直對此三緘其口,從未透露過那位散修的姓名,門中弟子也是諱莫如深,無人知曉是真是假。
若此事為真,那人結嬰之後,實力又會是何等驚人?
年輕修士暗暗記下,恰好山中渡劫之人,就是浩然宗修士。
待他結嬰之後,便能解開心中疑惑。
轟隆!
就在年輕修士念頭轉動時,擴散到三十餘裏的劫雲忽然一滯,一道巨龍般的天雷轟然落下,雷聲傳遍百裏,仿佛這方天地在發出怒吼。
璀璨的銀光照亮大地,夭矯的天雷深深印在了年輕修士的瞳孔中。
下一刻,雷雲又猛然擴散了數裏,烏雲投下的黑暗也隨之擴張,貪婪地吞噬著光明。
大半條山脈,都被雷雲籠罩了進去。
靈霧消失之後,充斥著整條山脈的粉紅色瘴氣,在天雷之下悄然消融,很快便煙消雲散。
遍地的暗紫色藤蔓在濃鬱的劫雷氣息之下,一片接一片的枯萎死去。
轟隆隆!
第一道劫雷之後,緊接著就是第二道劫雷降下,第三道、第四道……
一道比一道更迅疾,一道比一道更猛烈,但落在山峰頂部,又突兀消失,甚至沒有毀壞一花一草,一石一竹。
年輕修士死死盯著劫雷消失之處,神情凝重無比。
劫雷專劈元嬰,這些劫雷已經進入了渡劫之人體內。
他的丹田之中,現在肯定是天翻地覆。
直至第六道劫雷落下,天雷劫暫時停了下來。
山峰上空的烏雲,冒出一縷縷電弧,緩緩旋轉起來,化作一個完全由雷光組成的漩渦。
山峰在劫雷之下完好無損,但周邊的其他山峰,就遭殃了。
此時雷雲已經擴散到了三十餘裏,匯集了大量雷霆之力。
除了與天劫之力混合,劈向山峰的劫雷之外,還有許多雷霆之力外溢,形成一道道不含天劫之力的天雷,落了下來。
隻有蘊含天劫之力的劫雷,才不傷萬物,隻劈元嬰。
這些普通的天雷不敢與劫雷爭搶目標,漫無目的地落下,周遭數裏之內的其他山峰,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忽然,山峰上空的雷光漩渦一頓,銀色電弧凝成一道劫雷,轟然降下,宛如一道銀光長矛,直直刺入山峰之中!
璀璨的雷光映在年輕修士瞳孔之中,他不由得又後退了百丈,遠遠避開劫雲。
隨後就是第八道、第九道劫雷,沒有片刻停歇,接連落下。
雷光漩渦散去,漫天烏雲凝滯,時間仿佛停了下來。
年輕修士身形一晃,緩緩往前飛去,來到劫雲邊緣,神識散開,戒備著四周。
忽然,他轉頭望向天邊,雙目一眯,並指一點,手中飛劍激射而出。
片刻之後,幾聲尖利的嘶鳴傳來,又戛然而止。
飛劍轉回,劍光裹挾著四顆核桃大小的七級妖丹。
年輕修士隨手將妖丹收起,眼神重新轉回已經殘破不堪的山脈,透出幾分擔憂之色。
又過了一天時間,年輕修士接連斬殺了十幾頭被天雷劫驚動,往這邊而來的妖獸。
天空中凝滯的烏雲終於消散,陽光重新灑向大地。
下一刻,一道完全由靈氣形成的青色天河從天而降,籠罩住山峰。
渡劫成功,天降甘霖。
年輕修士輕舒一口氣,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降下遁光,來到山脈邊緣一座矮山之上。
在山壁之上,有兩扇粗糙石門。
年輕修士抬袖一拂,石門敞開,步入其中。
在他身後,石門緩緩關閉,這座山脈重新恢複了寂靜。
張武山負手而立,等了片刻,洞府石門敞開,年輕修士邁步而出,將他迎了進去。
兩人來到洞府之中,內裏很是簡陋,隻有一間石廳、一間修煉室,石門半掩,四壁粗糙,顯然是剛剛開辟出來不久。
兩人分賓主落座,年輕修士淡淡道:“恭喜張道友結嬰成功,享壽千載。”
張武山笑道:“還要多謝葉道友斬殺那頭毒鼬妖王,奪下此處靈脈,又為張某護法,否則張某絕然無法結嬰成功。”
年輕修士還了一禮,淡淡道:“張道友客氣了,這裏如此凶險,道友結嬰成功,實力大進,我等保命把握,也就大了幾分。”
張武山聞言,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又透出幾分堅毅:“此處雖然危機四伏,但天材地寶眾多,未嚐不是你我的機緣。”
年輕修士微微搖頭:“我等不過是在邊緣地帶,已經是妖王遍地,寸步難行,再往深處去,怕是會遇到九級妖王,甚至是十級妖王。”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辦法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張武山長歎一聲:“張某連如何進入此處,都是莫名其妙,幾十年都沒有找到出口,談何離開?”
年輕修士也是默然,過了半晌,方才開口道:“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真是沒有出路,我等說不得也隻能往深處走,碰一碰運氣。”
張武山道:“也隻好如此了,此處靈氣如此濃鬱,隻要不再碰到那些強橫凶獸,安穩修煉下去,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說到此處,張武山麵上露出幾分遺憾:“可惜我等都不通煉丹之術,隻能直接煉化靈草,無異於暴殄天物。”
年輕修士淡淡道:“此處靈草俯拾皆是,那些凶獸沒有靈智,得來絲毫不費功夫,就算無法煉成丹藥,也是無妨。”
張武山點了點頭:“張某剛剛穩固修為境界,手中還有幾株千年靈草,煉化之後,修為當能再提升幾分,就先告辭了。”
年輕修士叫住他:“道友請留步,葉某還有一事相詢。”
“葉道友請說。”
“葉某聽聞當年有一名散修,曾經借用貴宗靈脈結嬰,天象驚人,世所罕見,不知是真是假?”
張武山一怔,隨即笑道:“此事不假,那位借本派靈脈結嬰之人,與張某交情匪淺,還曾與道友交過手,勝了一籌。”
“與葉某交過手,還能勝過一籌……”年輕修士眉頭一皺,忽然睜大眼睛,“莫非是在青康山脈中,與葉某切磋過的陳淵陳道友?”
……
仁州,豐元山脈。
一間昏暗的石室之中,陳淵盤膝坐於蒲團之上,五心朝天,雙目微闔。
他渾身氣機流轉,宛如海潮漲落,一起一伏,律動不停,正在打坐修煉。
在他身前,放著一個玉瓶,瓶塞敞開,此時已經空空如也。
忽然,他渾身氣機一頓,猛地一漲,隨即斂去,全部收攏於身軀之中。
陳淵睜開雙眼,一道白光閃過,照亮了整座石室。
他低頭看著玉瓶,眉頭微皺,將其收入芥子環中,喃喃道:“距離元嬰後期,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煉化夔牛真血後,我的真元越發精純,但想要提升修為,也變得更加艱難了……”
陳淵起身走出修煉室,抬袖一拂,洞府石門轟然敞開,邁步而出,來到崖邊。
此時正值夜半時分,圓月高懸,星光璀璨。
他翻手拿出玉玨,青光亮起,漫天繁星齊齊閃耀,匯聚成一道銀色光柱,從天而降,將他籠罩在內。
陳淵微閉雙目,丹田之中,真元大海以驚人的速度下降。
四十息之後,玉玨上青光斂去,濃鬱如水的銀色光柱也變得無比稀薄,緩緩消散。
陳淵睜開雙眼,輕輕握拳,感受著增長了幾分的力氣,微微頷首,低聲自語道:“肉身突破十級瓶頸後,增長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那三株千年淬體靈草煉成丹藥,也隻能讓肉身增強些許,距離化神妖修遙遙無期。”
“不過這星光灌體還是如此穩定,雖然蘊含的周天星辰之力遠不如月華露,但卻不會因為肉身強度而有所改變,始終是我最大的底牌……”
他將玉玨收入體內空間,轉身走入洞府,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陳淵回到修煉室中,重新盤膝坐下,翻手拿出一枚玉簡,神識探入其內,細細查看起來。
他離開白鷺島後,就趕回仁州洞府,閉門苦修,屈指一彈,就是八載光陰。
他將手中的五十六粒九級妖元丹,全部煉化完畢,修為突飛猛進。
隻是他體內真元太過精純渾厚,還需要再煉化三五瓶元嬰中期丹藥,就能觸及元嬰後期瓶頸。
從金羽雕一族靈藥園中得到的三株千年淬體靈草,也被他全部煉成丹藥。
七成的成丹率,共得到二十一粒淬體靈丹,也是全部煉化。
隻是陳淵現在的肉身堪比十級妖王,千年淬體靈丹的效果,與以前相比減弱了不少。
而在修煉之餘,陳淵從未錯過星光灌體,在周天星辰之力的淬煉下,肉身始終在緩慢提升,疊加之下,也算是進步不小。
以前陳淵肉身雖然突破了十級瓶頸,但在十級妖王中隻能說是墊底,隻是激發真靈之血後,才能真正與十級妖王媲美。
但現在,他即便是不激發真靈之血,也能與那些淬煉肉身數百年的十級妖王抗衡,隻是比金烽這般血脈強橫的王族要弱上一些。
一天之後,陳淵從玉簡中收回神識,輕歎一聲:“這秘術仿佛就是為我量身打造一般,可惜代價太大,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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