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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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血夜不停歇

    月光下,孔晦青衫隨夜風飄搖。

    雙目紅芒隱隱,嘴角噙著一抹譏誚,似在嘲弄眾人。

    李衍沒想到,這妖人就這麽堂而皇之出現在他們麵前。

    “狗膽包天!”

    李衍眼中殺意升騰,握住了勾牒。

    他之所以成為建木的眼中釘,很大程度,就是因為“活陰差”的身份。無論這些個老妖怪如何高明,都是在人間猖狂,碰到陰司兵馬唯有一死。

    但握著勾牒,李衍卻是眉頭微皺。

    他的勾牒並無感應。

    對方應該是身懷國祭神器,需要靠近一些…

    想到這兒,李衍腳下發力,瞬間便竄出七八米遠。

    他的勾牒鑲嵌了玉佩,感應力更強。

    但與此同時,孔晦也倒飛而出,速度比他還快。

    李衍當即停下腳步,背手做了個手勢。

    轟!

    沙裏飛二話不說,抬槍攻擊。

    這是他們隊伍的暗號,意思是火力支援。

    槍聲轟鳴,鉛彈撕裂空氣,直射孔晦胸膛。

    但銷煙散去後,眾人卻瞳孔驟縮。

    遠處客棧房頂破開大洞,磚瓦四濺。

    這個距離,火槍本該百發百中,可槍聲未落,孔晦的皂袍突然水波般晃動一一火藥裹挾的鉛子競直接穿透軀體轟碎後方屋頂,對方隻是衣角被風吹動。

    “怎麽可能?”

    沙裏飛咽了口唾沫,滿臉不可置信。

    新式火器出現後,便無往不利,江湖格局因此改變。

    任憑你身手再好,被十幾把火槍圍著,也得暫避鋒芒。

    有人感慨,火器的出現,或許代表著江湖的落寞。

    甚至都尉司還專門成立了火槍隊,演練陣形,用於對付宗師。

    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無視火槍。

    “賊慫的!“

    沙裏飛不信邪,罵了聲便要換彈。

    “別浪費彈藥。“

    王道玄沉聲製止。

    他有眼神通,眼力畢竟更高出一籌,方才刹那捕捉到七重殘影,有些不確定的說道:“這似乎是某種身法,瞬息七次移位,常人難以看清。”

    眾人這才想起孔晦的來曆。

    對方可是北宋十大宗師之一,武道本就登峰造極,而且還是帝師。

    “是“陰文八股’!”

    孔尚昭也跟著羅明子回了驛站,躲在後方失聲驚呼。

    李衍很想問,什麽叫“陰文八股”,但現在顯然不是時機。

    遠處街道上,密集的腳步聲如悶雷般響起。

    卻是駐紮在驛站附近的軍軍士聞訊趕來,火把在夜色中連成一條蜿蜒的火龍。

    “在那邊!”

    一名眼尖的士兵高聲呼喊,手中火把直指屋頂上那道飄忽的身影。

    京城重地,槍聲驟響,士兵們立即進入戰鬥狀態。

    他們顧不上什麽活捉命令,紛紛抬起火槍瞄準。

    砰砰砰!

    一連串震耳欲聾的槍聲劃破夜空,鉛彈如雨點般傾瀉而出。

    屋頂的瓦片在彈雨中炸裂,碎屑四濺。

    孔晦身形如鬼魅,在彈雨中閃轉騰挪。

    眼見增援的士兵從四麵八方湧來,他冷哼一聲,轉身便逃。

    李衍眼中寒光一閃,腳下發力緊追不舍。

    然而,孔晦手中折扇開合間,競產生詭異韻律。

    罡煞之氣掀起狂風,每次扇動,他的身形就變得愈發飄忽,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嗖嗖兩聲,那道青色身影已消失在街巷盡頭,隻留下李衍站在原地,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媽德!”李衍狠狠啐了一口。

    這是他第一次在身法上被人完全壓製。

    即便是以輕功聞名的程劍仙,恐怕也沒這般速度。

    此時,大隊兵馬已將街道團團圍住。

    為首的軍官看到羅明子亮出的腰牌,立即單膝跪地:

    “卑職西城兵馬司指揮使袁成,參見大人。”

    羅明子麵色凝重,抬手示意:“袁指揮使請起。來得正好,立即將這些逆賊拿下,同時發兵,隨我圍剿鐵錨會老巢。”

    “這...“袁成麵露難色,額頭滲出細密汗珠,“鐵錨會背後牽扯甚廣,下官恐怕..”“本官手持禦賜令牌,此案由聖上親批!“羅明子厲聲喝道,“誰敢阻攔,以謀逆論處!”“遵命!”

    袁成再不敢遲疑,轉身高聲下令:“全體聽令!跟我走!”

    重傷的鐵錨會幫眾被五花大綁拖走。

    李衍看著孔晦消失的方向,眼中寒光閃爍:“走,一起去會會這幫雜碎!”

    好不容易有了線索,自然不能怠慢。

    隨著羅明子一道道命令傳出,都尉司的精銳、執法堂的高手紛紛趕來。

    東城兵馬司也收到急報,提前將鐵錨會香堂圍得水泄不通。

    火把將夜空照得通明,戰馬不安地打著響鼻。

    貨倉內,幫眾們麵如土色,無人敢踏出半步。

    他們這貨倉,雖改造的如同堡壘,但隻能防的住江湖中人。

    官兵出動,還帶著大量火器,反抗顯然隻有死路一條。

    終於,那個鑲著金牙的漢子戰戰兢兢地走出來,臉上堆滿諂笑:“各位官爺,不知小的們犯了什麽王法。“狗東西!還認得爺爺我嗎?”

    張天魁拄著長刀,一瘸一拐地走出人群,笑的格外猙獰。

    “天塌了一並肩子抄家夥,亮青子扯紅!閻王殿前擺香堂,是兄弟的遞生死帖!”

    鑲金牙的漢子麵色驟變,呼喊著便要逃離。

    張天魁劫人逃走,幫中高手全去追殺,孔晦也懶得提醒。

    因此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事情敗露。

    這些江湖黑話,便是沒有轉機,魚死網破的信號。

    可惜,他剛走兩步,便被都尉司高手甩出鐵鏈,纏住脖子,如死狗般拖入陣中,被五花大綁。嘩啦啦!

    與此同時,貨倉頂部的門窗全被撞開,數十支黑洞洞的槍管探出。

    刹那間,槍聲如雷,硝煙彌漫。

    “鐵錨會“這個香堂早已淪為賊窩,即便不知王蛇暗中勾當,平日裏假扮水匪劫掠、拐賣孩童的勾當也沒少做,眼見大難臨頭,幫眾們紛紛作困獸之鬥。

    然而他們手中的普通火器,在都尉司二十餘支神火槍麵前不堪一擊。

    一輪齊射過後,貨倉厚實的磚牆被打出臉盆大的窟窿,承重木梁更是碎屑橫飛。

    整座建築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轟然倒塌。

    有亡命之徒試圖突圍,不是被鉛彈打斷雙腿,就是被鐵鉤鎖鏈拖回捆成粽子。

    不到半炷香時間,這個盤踞多年的賊窩便被連根拔起。

    “大人,有發現!”搜查的差役突然驚呼。

    眾人循聲趕去,隻見貨箱中蜷縮著十幾名童男童女,個個麵色鐵青,早已窒息而亡。

    “畜生!”羅明子目眥欲裂,厲聲喝道:“全部押回大牢,今夜必須審個水落石出!另外,立刻傳鐵錨會羅功勝來見本官!”

    一道道命令如雷霆般下達,注定這又將是個不眠之夜。

    而李衍等人卻難掩失望。

    除了這些被拐賣的孩童,始終未能發現建木組織的蛛絲馬跡…

    “柔遠驛”後院大廳內,燭火搖曳,映照著眾人凝重的麵容。

    孔尚昭輕撫案上茶盞,沉聲道:“諸位皆知,我儒教法門首重養浩然正氣。無論習武修身,還是祭祀儀軌,皆以正心為本。那孔晦雖出身孔門,卻已墮入邪道.”

    他揉了揉眉頭,繼續道:“此人曾是北宋十大宗師,更貴為帝師。曲阜孔家典籍記載,他後來潛入祖廟焚毀諸多典籍,隻餘幾頁殘篇記載其邪法。”

    “他將朱子'存天理滅人欲"之道顛倒,創出"植人欲蝕天理'的邪術。以人生八苦為基,將儒家正道扭曲為邪道,這便是'陰文八股'。”

    “方才那個就叫喪輿步,以送葬方位踩九宮步,借“啟殯、引魂、落葬’三變迷惑對手,昔年便是以身法超絕聞名。”

    李衍眉頭緊鎖:“他可有弱點?”

    孔尚昭搖頭:“弱點不清楚。不過. ..既然他以邪念催動武學,或許儒門浩然正氣可破。”王道玄麵色凝重,“這妖人不好對付,吳老頭所說偷襲活陰差的宗師,是否就是他?”

    “不好說。”

    李衍眉頭微皺,“活陰差們遭劫,乃是正月十五之後,孔晦之前一直在滄州活動,圖謀冀州鼎,時間有些對不上,但也不能排除。”

    “還有一事。“孔尚昭突然壓低聲音,“孔晦不僅精通儒學,更擅風水營造。昔年各地廟觀多請其主持修建。”

    這件事,眾人自然知曉。

    鄺山上清宮大殿,就是被此人動了手腳。

    正說話間,就在這時,龍妍兒擦著手走來,“那年輕人已經醒了。”

    眾人連忙起身,來到隔壁廂房。

    廂房內,“狗娘養的”已經過包紮,敷上了草藥。

    龍妍兒醫術遠超王道玄,如今已成為十二元辰的醫師。

    “狗娘養的”都是外傷,自然難不倒她。

    望著李衍麵龐,“狗娘養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嗚嗚哭了起來,“他們殺了老歪嘴,我在城中到處找你,找不到,又去找吳老頭,但剛到那裏,就被鐵錨會的人抓了起來。”

    “他們打我,想知道吳老頭線索。”

    聽著其訴說,李衍也明白了前因後果,微微一歎開口道:“此事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他們在城中還有這麽多眼線,放心,老歪嘴我會讓人好生下葬,等了結此事,再給你謀份差使。”

    人死不能複活,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狗娘養的”點了點頭,精神疲倦加上重傷未愈,又沉沉睡了過去…

    一夜忙亂,等到次日中午,羅明子又來到了柔遠驛。

    “口供都問出來了。”

    他將幾頁紙遞給李衍,沉聲道:“那些個幫眾,都是為虎作悵的傻蛋,隻知道王蛇給的例錢多,對於建木的事,知之甚少……”

    “那鑲金牙的打手,乃是“鐵錨會’中專門幹髒活的,據他招供,受王蛇交待,時常暗中拐賣童男童女,我們之前查錯了方向,視線都在西行丐幫身上…”

    “鐵錨會’的大當家來找我,他們並不知曉王蛇的事,此刻正派人全城搜捕。”

    李衍冷聲道:“一句失察,就能輕易撇過此事?”

    羅明子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

    ““鐵錨會’的羅功勝,乃是燕王蕭景烈的人,他還是神拳會霍胤的弟子,即便向皇上稟告此事,也不一定會讓整個“鐵錨會’付出代價,反倒會惹上仇敵。”

    說著,歎了口氣,“這便是京城,做事處處掣肘,咱們正事要緊,別碰那些人。”

    此話一出,李衍就瞬間了然。

    因皇帝多年未立儲,皇子之間也是鬥得厲害。

    今年因為身體原因,終於立了太子。

    但那位太子,聽說性子懦弱迂腐,不被皇帝所喜。

    所以皇位之爭,恐怕還沒蓋棺定論。

    他們又不混朝堂,這種事自然沒必要招惹。

    交代一番後,羅明子又匆匆離開。

    英王府的事還沒結束,如今“鐵錨會”也弄出這種局麵。

    雖然收獲不小,但不得不說,自從李衍進了京,羅明子就忙得腳不沾地,幾天幾夜沒有睡個囫圇覺。在其離開後,眾人相顧無言。

    “罷了。”

    沙裏飛搖頭道:“這京城實在麻煩,什麽都不能幹,查個案子也要顧忌這顧忌那,反正朝廷已經派出了高手,咱們要不就別管了,讓他們自己發愁去。”

    “你說的倒輕巧。”

    沉默寡言的呂三忽然開口,“這件事咱們可躲不過。知道昨晚孔晦為何現身麽,我想清了原因。”“咱們碰到的建木妖人,無論盧生還是那北鄺鬼帝,都有《地官赦罪寶誥》。”

    “我懷疑,昨晚他準備將衍小哥引走,到時用《地官赦罪寶誥》趕走陰司兵馬,憑著他的身手,衍小哥便會陷入險境,而那趙清虛,說不定就藏在附近。”

    “等衍小哥一走,誰還擋的住這妖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沉默。

    若真如呂三猜測,那他們昨晚恐怕就要有人殞命。

    李衍將那些情報放在桌上,沉聲道:“三說的對,必須先下手為強。”

    “我先出去一趟,你們待在驛館別亂跑。”

    說罷,就起身向外走去。

    今日又是個豔陽天,正午的陽光甚至有些刺眼。

    李衍從懷中摸出一麵腰牌,仔細檢查。

    這是“金燕門”給的令牌。

    或許這個強大的情報組織,能幫他找到孔晦和趙清虛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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