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少主靜靜看著架在空中的飛橋,忍不住再次深呼吸,讚歎:“果真巧奪天工!”
溫故低聲道:“不至於不至於,隻是取了點巧。”
其實還是距離產生美,那些“珍奇”不能近距離細看的。
如今的技術,遠遠達不到精致的藝術品級別,但是,距離能模糊瑕疵,展現出來的美感在這一刻提升到極致。
溫故抬手,示意表哥可以登橋一觀。
設計圖紙裏麵的長橋,如今隻建了這麽一段,兩邊有配置樓梯。
樓梯看上去隻是臨時使用的,近些天來回搬東西,有許多明顯的磕碰和磨損。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真正的主體還是架起來的飛橋。
趙少主朝樓梯那邊走,邁出兩步,又停住。
他看向支撐橋體的高柱。
支撐柱刷了漆,柱上有雕花,看上去像是巨木,但其實…
趙少主曲起手指敲了敲。
磚石一般的手感。
“這裏麵用了慶雲觀研製的那個方子?”他低聲問溫故。
“對,就是那個改進方子,還加了些“筋骨’輔助支撐。”
基於三合土而改進的方子,當然比不上後世工業級的水泥,需要的凝固和養護時間也更久一些,但放在當前,還湊合。
飛橋建設就是一場實踐。
沒過多停留,沿著旁邊的樓梯拾級而上。
跟在他們身後的人,聽不到兩人的談話,但看到趙少主敲了敲支撐柱,他們經過的時候也跟著敲了下,麵露驚奇。
想停下來細看,前方已經逐漸走遠,稍作猶豫,還是先跟上。
前方,趙少主已經登上飛橋。
站在橋的一端,看向長橋內裏。
陽光從窗外照入,光影堆疊,虛虛實實,隨著步履往前,眼中所見的明暗似乎也在隨之變換。當真一步一景。並非窗外的景色,而是窗內的光效給人帶來的靈動意趣。
行至橋中時,溫故提醒:“可以打開窗戶往外看看。”
旁邊的侍衛想要過去,趙少主阻止。
他走到窗邊。
落地長窗下方是固定的,隻上半部分可以開合。伸手推開那扇燈籠錦窗欞。
陽光打在玻璃上,反射和穿過的光芒,疊合在一起,伴隨著簷下吊墜折返的光線,仿若天地乾坤的流光拂麵而來。
直白地說,此刻站在窗口的趙少主,像是打了一層聖光濾鏡。
他看向窗外,看向下方巷子的城防軍和外麵站著的城民。
眼中感受到光影掠過時,下方有民眾突然跪地叩首,連帶著越來越多的人自發做出同樣行為。趙少主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流光掠影,有種身處氣運之中的豪情!
維持著麵部神態,聲線卻依然有些緊繃,他讓下方民眾起身,才關上窗,回身走到橋中。
再次麵向飛橋內的這條長道,眼中看到的不是流轉的光影,而是綺麗多變,廣袤無垠的天地!溫故注意到對方心態的變化,心中再次感歎:為什麽要選擇吉時?這就是啊!
不在最恰好的時候,光照怎麽能照出這樣的效果?!
以及,他真的沒有安排托兒!
從景星坊,步入飛橋,又從慶雲坊的飛橋走出,短短一段距離,沒幾個人能注意到趙少主這短暫時間裏的激烈情緒變化。
青一道長帶著道童在那端迎接貴人。
道長獻上方子多有功勞,趙少主特意停留,與青一道長多說了幾句話,禮遇兼加。
跟隨在身後的眾人,心思波動。
不是說趙家的人不喜和尚、道士?還殺了不少?
瞧著也不像啊。
不明所以的人,從他人口中得知,這慶雲坊正在建道觀,更是驚奇。
不管信不信道教,心中打算著,待道觀建起,一定要來上幾柱香,添些“功德”。
趙少主還有別的事務,在景星坊和慶雲坊停留片刻,便匆匆離開。
飛橋雖然沒繼續用布帳遮擋,但依然不對外開放。
不過今日圍觀的民眾已經心滿意足了,如果歆州有熱搜,今天絕對是頭版頭條!
飛橋綺麗華貴,確實是寶橋一座,不對外開放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也有人好奇,趙宅是否會用上那些比琉璃淨透的玻璃瓦?
然而,趙家卻沒有想要把自家改成這樣。
過於奢華,不利於爭取人心。
還有人猜測,那寶橋就那樣放置,不會被偷嗎?
上麵撬下來一塊晶石,也是非常值錢的吧?
但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先不說附近的幾個箭樓有城防軍的人盯著,偷了寶物之後去哪裏銷貨?
如今這個邪疫肆虐的世道,跑得遠嗎?
隻要在歆州境內,拿出來就被抓住,扔去做危險的苦力,更慘。
冒險離開歆州?
對於絕大部分普通民眾而言,依然死路一條。
因此,偷寶物最多隻在心中想一想,真行動是不敢的。
甚至,以防不小心傷到寶橋,經過巷口的普通民眾都小心翼翼,保持著距離,絕不靠近!
而富戶貴族們,則對萬福園有了更高的期待。
之前沒有參與投資的人,又湊攏過來。
沈家兄弟果斷拒絕了。
當初愛搭不理,如今高攀不起了!
兄弟倆嗨瑟不已,又跑到景星坊的公所,找溫故分享喜悅,同時對朝暉坊的趙家旁支人大開嘲諷。“朝暉坊也想建園子。呸!學人精!”
“就是,他們有錢嗎?建得起嗎?!”
“聽說當時看到寶橋時,他們人都傻了,哈哈哈!”
沈家這倆一陣批判鄙視。
“溫故,你苦著一張臉幹啥?過來跟咱一起罵!”沈清敲了敲溫故身前的桌麵。
溫故長歎一聲,拿出一本賬冊:“咱們也建不起啊!”
坐在椅子上翹來翹去的沈流,差點連人帶椅翻倒。
“不可能!!”缺什麽還能缺錢?
“你當時說過,隻建第一期工程是夠用的!”
溫故麵帶愁容:“當時是夠用,但現在不同,真的缺錢啊!”
把賬本遞給他們。
沈家兄弟兩人緊張翻看。
別的書他們未必能讀懂,賬本還是能看明白些許的。
按上麵的計算,財務方麵似乎……真的有點緊張了。
監工和賬房都是他們的人,而且不止一個,上麵記載的都是核查之後確實無誤,簽了名的。而且算起來,溫故給他們的報價還打了折扣,可以說是親情價,很實在。
“原料成本提升了!”
他們找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最近燒玻璃,因為趙家工房燒玻璃窗,原材料運輸又有限,價格大幅提升。
若是按原價,就算缺錢,他們再稍微湊一湊,倒也能把萬福園第一期工程湊出來。
但現在原材料價格大幅增加,缺的不是小數目。
這能怪誰呢?
讓趙家的工坊停工,把原材料價格捶下來?
原材料是趙家的軍隊提供,趙家工坊賺的錢也多是用來養軍的,想掐斷這部分錢?
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那怎麽辦?”
沈流傻眼了。
趙家工坊自己都需要原料,如今運輸力又有限,恐怕短時間內價格降不了,甚至可能還會提升。“要麽,再等等?”溫故說。
“這得等到什麽時候去?說不定不降反升呢?”沈清不讚同。
“或者,咱不用玻璃瓦和琉璃瓦,就用普通的瓦片。”溫故又道。
“不妥!”沈流斷然拒絕。
內裏裝飾可以稍微節省一點,但外觀絕對不能拉低逼格!
見過寶橋的色澤奇美,晶瑩華麗,哪還能容忍普通配置?
相信其他富戶也是這麽想的。
如今飛橋將大家的期待值拉高,沈家自己人也已經把萬福園定位成歆州最奢華的場所,怎麽能用普通的東西!
牛都吹出去了,怎麽能自打臉?!
溫故語氣自責:“我不該把寶橋建成那樣。”
沈流立刻說:“哪能怪你,那幫貴族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也就隻有寶橋能震一震他們!”
沈清也肯定道:“寶橋建得很好,就該是這樣!至於缺的錢,我們再去湊湊。”
沈清和沈流樂顛顛過來,心情沉重地離開。
先找親爹複查賬本,再聯係各金主追加投資。但是金主們看好歸看好,追加是追加了,但手裏的存款舍不得付出太多,再多就傷筋動骨了!
不是每個人都甘願冒風險的。
就連沈家自己,沈舅舅也護著錢匣,不讓全部砸進去。
沈清和沈流帶著比上次更沉重的心情,再次來到景慶公所,告知了溫故這個不利的消息。
他們還被親爹警告過,所缺的恐怕不是小數目,但又不能引入太多人。如今摻和進萬福園的人夠多了,若是再多拉些人,趙老大那邊會有不滿。
溫故嚴肅地,讚同地點頭:“所以,最好是隻找一兩個手裏有足夠米糧的大富戶。”
“對,就沒個大手筆的嗎?!”
沈家兄弟倆愁得都沒心情嘲諷朝暉坊了。
溫故歎了歎氣,安慰沈家兄弟兩人:“不急,反正現在的天氣冷,工地已經停工了,咱們還有足夠時間考慮。”
沈清和沈流兩人一時找不到別的辦法,想著趁這次年節應酬,多接觸些新的大戶,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
兄弟兩人回家琢磨怎麽去擴大交際拓展人脈。
溫故則思量著,如今的歆州城內,恐怕沒有合適的人選。
身份貴重不意味著手裏有足夠投資的錢糧,還得找巨富。
算著時日。
四海坊的狗大戶咋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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