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冬生等人一起走上接駁船。
伴隨著引擎轟鳴,他們在夜色中朝著大海深處進發。
天空浩蕩,海麵茫茫。
黑夜籠罩下,仍能看見海暗藍海麵被船頭劃開細碎的銀紋,舷燈在浪沫間投下搖晃的光柱。岑冬生伸手扶住冰涼的鐵欄杆,眺望遠方,掌心感受到冰冷的潮氣。
湧起的白色浪花托著接駁船忽高忽低,桅杆尖上的白燈在墨色天幕中劃出斷續的弧線。
寂靜。
在這個時刻,大海是安靜的,隻有作為背景音的濤聲。
船上同樣很安靜。岑冬生和他的夥伴們正在欣賞風景,極樂王派來的人沒有擅自打擾客人們的膽子。十幾分鍾後,薑雲湄忽然輕聲說了一句:
“要到了。”
天眼通早早看到了“海市蜃樓號”。
“感覺如何?”
岑冬生有些好奇,他以前隻在網頁資料上見過極樂王的“海上行宮”,這艘鼎鼎大名的豪華遊輪。“別急嘛,馬上就能看到了。”
薑雲湄笑了起來。
海市蜃樓號尚未出現,而這個時候,接駁船上的人們已經能聽到聲音了
龐然大物傾軋而來的“隆隆"巨響,由遠及近,在靜謐的大海上顯得尤其突出。
轟鳴聲驚起一片夜晚棲息的海鳥,船上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轉向遠方的海平線。
數分鍾後,他們看到的是鋼鐵山脈的頂端緩緩抬升,隨後整個轟然傾入海平麵的壯觀場麵。如漆黑綢緞般的水麵,被尖銳的黃金三角緩緩刺破,汽笛聲縈繞半空,船頭碾碎起伏的海浪,撞出一片碎銀。
十八層甲板就像一棟矗立的高樓,同樣的高度在海麵上看,遠比在陸地上看更有氣勢,而且是又長又寬;每一層的舷窗都是燈火通明,將整艘郵輪澆鑄成倒懸的金字塔,於深夜的海上行駛時宛如燃燒的巨大火炬,場麵蔚為壯觀。
那就是.…
“海市蜃樓"號。
接駁船靠攏海市蜃樓號,在這等龐然大物的對比下,就像個微不足道的螞蟻。
穿過黑暗的海,船隻即將接舷,遠遠能看到通道入口已緩緩開啟。
與此同時,岑冬生還注意到不止有一艘接駁船正從另一個方向靠近。
………有意思。”
沒想到這就遇上“值得注意"的對象了,他想。
這個時間點能提前上船,說明對方和安知真還有他一樣,是值得孟化凡看重、專門派人去接待的人。隻可能是咒禁師,一位足夠強大的咒禁師。
就得想辦法打探情報了。這對岑冬生來說並不麻煩,因為《無有障礙》就在他身邊。
“雲湄,幫我看看那艘船上的人。”
“好。”
薑雲湄乖巧點頭,她的瞳孔悄然轉變為天空的湛藍,越過深暗的夜幕。
而隻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女孩的神情就變得嚴肅起來,她的聲音在岑冬生耳畔響起:
“是個厲害角色,身上散發的*悉'規模驚人的龐大。”
“是嗎。”
岑冬生使用靈覺,卻隻能感覺到模模糊糊的輪廓,連方位都很難確定。
普通咒禁師就是很難發現更高級別的蹤跡,但有薑雲湄在就不一樣了,就算是特等咒禁師,都難以在薑雲湄的感知中保持偽裝。
“大到哪種程度?”
“我感覺.…雲湄遲疑了一下,“說不定和安小姐是一個級別。”
嚅。
岑冬生心想,那還真了不得,可以確定來客是特等咒禁師了。
在岑冬生重生之前,中華大區內有出現記錄的特等咒禁師一共二十位,但這是在六位祖依次誕生,靈氣複蘇第三次浪潮後的事情。
放在這個年代,就算往大了估計,岑冬生覺得全部加起來都不可能超過十位.……
這艘船上的人,說不定就是將來的某位祖。
在交流重要情報的時候,薑雲湄是一直保持著“心靈通訊"狀態的,所以安知真聽得清楚。姐姐大人在這時拍了拍他的手。
岑冬生點點頭,他默默感受著體內的血契媒。若是情況不妙,發生衝突,就立刻激活這件禁物。血契媒,這本身是一件稀罕卻算不上強大的禁物,但由於此刻它的對麵還與某位女高中生血脈相連,於是一躍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大殺器。
除非岑冬生在第一時間就被猝不及防地秒殺,但有姐姐大人在身邊,這是不可能的,況且還有他自己的“不死"作為依仗。
男人吐出一口氣,鎮定下來。
沒錯,就算對方是世界頂尖強者,他都沒有任何理由感到緊張。
人為何要追求力量呢?過去的岑冬生一定會這樣說:是為了追求安心感,為了無論在何時都能牢牢抓住命運,不至於隨波逐流。
現在的他,終於有了這份資格。
岑冬生又問道:
“你能看出對方的能力性質嗎?”
“我試試。”
薑雲湄觀察了一會兒後,蹙起眉頭。
“我本來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或者是對方的偽裝,現在看...….”
“怎麽了?”
“我覺得此人的氣息比起活人,更接近於*鬼怪。”
…………是嗎。”
聽到這話,岑冬生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雖然隻有這一處特征相似,但假如真的是那位.………
這時,那位最開始歡迎他們的船員代表走過來,他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表達歉意,隨後低聲說道:“抱歉,因為兩位客人挑選的時間點較為相近,所以在順序..…….…”
船員露出為難的表情,將頭低了下來。
“銷魂窟"的人們有能力為客人們準備各自的獨立碼頭,享受貴賓專屬通道,但他們卻無法幹涉客人約好的時間。
明明是從不同港口出發,上船的時間卻還是能撞上,隻能說是冥冥中注定的巧合。
“無妨。”
岑冬生看到對方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副顫顫巍巍的模樣。他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這對他來說自然是無所謂的小事;但對於中層管理和下層的執行人來說,卻是大事,因為有的高等咒禁師確實很在乎顏麵問題。
考慮到不同領袖有不同作風,手底下的咒禁師們一旦犯了錯,可不是簡單丟掉工作就能了事的,視情況嚴重性,甚至可能丟了性命;另一方麵,和他們打交道的又是外界強者,若是不慎惹惱了招待對象,下場同樣會很淒慘。
岑冬生是過來人,沒有欺負弱小的癖好,自然不會刻意為難對方。
“我不在乎先後順序,讓那邊先走吧。”
“是.……是!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船員點頭哈腰地道謝,正準備離開,又被岑冬生叫住。
“對了,那位既然是孟化凡的貴客,想必來頭不小,我很好奇,待會兒能否替我引薦?”
.明白了,請稍等片刻。”
漆黑無垠的大海之上。
相對數百米外的另一艘接駁船上,站著一群身穿黑袍,籠罩在神秘詭異氛圍中的人影。
他們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每個人的麵容都看不清晰。
這不是因為夜色,而是從最開始,那本該是人臉的位置,就隻剩下了一團旋轉不休的黑霧。最奇妙的是,這群人的數量都無法分辨。在船員們眼中,這群“貴客"一會兒有八個人,一會兒有五個,一會兒又是七個。
起初還有人以為是中途有人落下或是離開,驚慌過一陣;等察覺到這群人身上的不對勁後,他們不敢再多看一眼。
“原來還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啊。”
其中一個兜帽下來傳來輕快明亮的女聲,說話的同時,“她"麵孔上黑霧的旋轉速度微微加快。她口中的“一樣"若有深意,顯然不單純是指他們同樣是受孟化凡親自邀請,又姍姍來遲的貴客。“抱,抱歉!各位客人們!”
這艘船上的主管跑過來。相比起另一條船上的同僚,他們的待遇明顯要慘上幾分。
主管本人的咒禁師等級是船員中最高的,稍一靠近就能感受到客人們身上彌漫的侵蝕骨肉的死氣,凍得他直打哆嗦,但這個時候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前來解釋。
“那邊的客人挑選的上船時間與諸位很相近,所以在先後順序_上……….”
“可以。”
冷漠的聲音從領頭的人影口中響起,鬥篷之下,籠罩著的似乎是個高大的男子。
“我對誰先誰後這種小事不感興趣。”
“不好意思,十分感謝!”
這位船員離開後不久又跑了回來。
“登船手續已經替各位安排好了。那個..….”
他搓了搓手,尷尬又小心地問道:
“那邊的客人說想要和您見上一麵,認識一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兩艘接駁船靠在一起,駛入停泊處。
岑冬生站在船頭。這個距離,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用肉眼觀察到彼此。
站在對麵,領頭的是個身穿黑衣,不見麵貌的高大身影。
這一刻,雙方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片刻的沉默之後,岑冬生主動向對方搭話:
“你好啊,沒想到有和我們一樣晚到的客人。”
受孟化凡本人邀請而來的特殊嘉賓,在一周前就已經收到請柬,那時候就可以上船;而這兩隊人馬,卻不約而同地選擇趕在宴會開幕前一日抵達。
“如果隻是為了玩耍,我們沒必要來這種地方。”
對方語氣平淡而生硬。
岑冬生的眼神微微閃爍
他現在心中有八分確定,對方就是“幽冥王”。
六祖之一,和平等王一樣居無定所,沒有固定的根據地;不一樣之處在於,他仍有著龐大的勢力作為基礎,與他有關聯的咒禁師組織遍布世界各地,其中不乏邪術師團體,是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和極樂王的區別在於,前者已經“上岸”,而後者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始終沒有劃分範圍一一對於一位祖而言,這本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但幽冥王又是個相當活躍的怪物,可能正因為他不受統治者身份的束縛,所以才能到處煽風點火。令岑冬生印象深刻的是,後世某些發生在其它祖地盤上的混亂和破壞,幾次規模龐大的著名惡性事件,經深入調查後,往往都能找到與他相關的蛛絲馬跡。
這能理解,畢竟其他人不敢去捋各位祖的虎須,隻有身為“同類"的幽冥王有這個資本和膽量,隻是到最後,都沒有人能明白他的真正企圖,難道隻是為了散播混亂?
總之,幽冥王堪稱咒禁師世界的頭號恐怖分子,四處拉到的仇恨不亞於平等王。
但相比起孤身一人的平等王,此人明顯要更為狡猾,難以尋覓其蹤跡;至於他手下那幫錯綜複雜的勢力網絡,則往往活躍在地下世界的暗麵,即便在數次圍剿中屢屢遭遇重大損失,隻要蛇頭不滅,隔段時間又能卷土重來。
以及,普通咒禁師對他的印象,除去怪誕恐怖的形象之外,可能還有與九子鬼母發生關係還誕下孩子之類的八卦。
但對於岑冬生來說,這個名字隻意味著一件事;
改變了他命運的事件,將在三個月後的未來發生“八大災"之一的“陰兵過境”。前世的他就知道,幽冥王在其中扮演著關鍵角色,甚至很可能就是幕後主使者。
事到如今,岑冬生對他談不上有恨意,但不可能沒有敵意。
安知真察覺到了男人情緒中的微妙起伏。
“你認出是誰了嗎?”
……我猜是幽冥王。”
“有可能。”
安知真對重生者掌握的情報基本知曉,她輕輕點頭,又說道:
“那,你打算現在就殺了他嗎?”
岑冬生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張口,女人卻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可以嗎?”
“這有什麽不行的。”
姐姐大人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隻考慮你的意見,你說可以,我現在就動手。我和清顏妹妹二對一,還是有勝算的。”末了,她又補充道:
“我之前聽你對幽冥王的描述,感覺這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且所圖甚大的家夥。無論對我的理想,還是對你的道路而言,都是強大的對手。現在果斷點下手處理掉,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岑冬生為知真姐的信賴感動,但在真正動手之前,他決定再詢問另一個人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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