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講的一臉喜氣,那眼神好像沈如意下一秒就爬床成功似。
沈如意:……
她立即想道,那以後怎麽打理菜園子?
她能拒絕嗎?
“嬤嬤,一等丫頭的月銀有多少,是不是很快能還清醫藥錢了?”
王嬤嬤:……為什麽跟這個老姑娘說話這麽累呢?
王嬤嬤臉色不渝,“你什麽意思?”
“嬤嬤救了如意,如意感激不盡,總想著早點把醫藥錢還清。”
怎麽有種牛對馬講,她無語的揮了揮了手,“不要忘了明天跟王爺一起進書房。”至於王爺什麽時候上下書房,她絕口沒提。
怎麽提到錢就回避了呢?端王府這麽入不敷出了嗎?
沈如意回到了偏房,站在屋子前,看著打理好的菜園子,從明天起,她隻能早出晚歸侍弄菜園子了。沒有人告訴沈如意端王宋衍什麽時候進內書房,又什麽時候在外書房,她需要注意什麽,但她也不管,反正根據她在端王府這幾個月的了解,然後定了自己當差的節奏。
次日,沈如意辰時初到的書房門口,正正好,端王宋衍也從回廊拐過來。
她站在門口等。
宋衍負手在她麵前停住。
沈如意行禮,聲音柔和而清晰:“如意見過王爺,王爺早安。”
她梳著王府丫頭們常梳的雙平髻,還是穿著那件半新不舊的二等丫頭服,不卑不亢的給他行禮,一點也沒有一般丫頭見到主子的慌亂與羞澀。
跟邱朝梓、簡宗年見他一般態度。
真不是一般的丫頭。
宋衍收回目光,踱步進了書房。
沈如意跟進去,等宋衍坐定,她上前行禮,問:“王爺,除了打掃衛生,如意還要負責那些事?”宋衍看向長平。
長平心一突。
如果是一般丫頭,就算王嬤嬤故意使絆子,王爺也會維護奶嬤嬤的麵子,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可不知為何,每次遇到這個丫頭,王爺總是有耐心,且不為難她。
他隻好站出來,“如意姑娘,除了打掃書房,還要負責研墨、收拾書案、抄寫公文等。”
沈如意一貫清淡的小臉又綻出甜美的微笑,“那做這些,月銀多少呢?”
不是,姑娘,你一個小娘子家家的,上來就談錢,是不是太……太那個什麽了?
長平看向主子,心道,抓一個奸細容易啊,還得付銀子。
“二兩。”宋衍叫道,“過來磨墨。”
有錢能使鬼推磨。
沈如意走到大書案邊,故意道:“長平哥,麻煩教一下。”
長……平……哥……
鵝滴個娘呀,明明看著挺冷清的一姑娘,怎麽開起口來這麽購人?
不知為何,長平突然感覺冷嗖嗖的。
沈如意一臉洋溢,“長平哥,今天要麻煩你教我一天了,你放心,我很聰明,每件事隻需要教一次。”哎喲娘呀,還有自己誇自己的,長平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姑娘。
主子沒表示,長平一動不敢動。
沈如意故意皺眉頭,轉頭看向宋衍,“王爺……”眼神帶著詢問與催促,不教嗎?不教我怎麽會,就這樣站著,不影響你公務嗎?
眼神既天真,又老道,明明相悖,卻又毫無違和感。
還真是個老手,宋衍抬眼時,這樣想到。
長平收到主子眼神,連忙過去教人怎麽磨墨。
沈如意看他怎麽取墨條,放水、研磨。
這些事情,沈如意當然會,可這不是自己房間,也不能按自己生活的習慣來做,就像一個人從一家公司跳到另一家公司,明明幹著一樣的事情,可是公司與公司具體的內容與細節是不一樣的,都是需要入職培訓的。
一個新人入職,在古代王府這樣金貴稀缺的地方,除了王嬤嬤外,居然沒任何不順,真是太令沈如意意外了。
下值忙完躺在床上,她把這一天的情景再次分析了一遍,得出的結果是,這不是對待一個正常丫頭的流程與態度。
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還是那四個字一一隨遇而安。
沈如意是安靜的,她在書房裏,不管是打掃衛生,還是研墨、收拾書案,動作麻利幹淨利落,宋衍沒事給她做時,她就拿個墊子坐到朝陽的窗下,征得宋衍同意拿本書看看。
春困秋泛,吃過午飯,沈如意看書看著看著就睡過去了,邱朝梓、簡宗年等人進書房回稟公務時,透過門廳,看到她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樣子。
二人走到王爺大書案跟前,指著茶水間小聲道,“王爺,這丫頭也太……”沒規矩了吧?
宋衍起身,走到門廳看向中間藏書閣隔成的茶水間。
沈如意坐在那裏,午後陽光曬得人懶洋洋的,身體靠著隔牆,雙腿蹉著,手托杏腮,閉眼打瞌睡,一身粗舊衩裙都掩不住迭麗清綺的容顏,陽光從廊簷傾瀉而下,落到她白哲的麵龐上,浮起一層極不真實的朦朧光暈,如夢似幻。
不是奸細嗎?不應該絞盡腦汁搞情報嗎?
宋衍轉頭看向自己的大書案,上麵堆滿了南陳國各式重要的公文,可是近數十日,他沒發現她有絲毫心思。
是時間太短了,還是她太有耐心了?
他仰頭,深吸一口氣。
在王爺的地盤上,過得比王爺還鬆馳。
宋衍轉身,腳步聲重。
沈如意被驚醒,看到邱朝梓與簡宗年二人,尷尬一笑,起身行禮,“如意見過二位大人。”邱朝梓與簡宗年二人神情複雜的看了她眼,轉身跟到王爺書案前,“王爺,現在是三月,天作監說最近雨水比較多,瑞王殿下讓我們盡快解決塞堵的河道,防止汛期水淹。”
“先讓李朝鶴拿出方案。”
“是,王爺。”
他們討論國事,沈如意給他們每人泡了杯茶,以前這些事都是長隨長平做的,現在都變成了沈如意的活。
聽到他們說雨水較多,沈如意心道,要在雨水之前,給菜園子施道肥,那就明天早點起來吧。“在想什麽?”
沈如意正在想用哪裏的糞水,還有她冬天積的柴火灰,怎麽配比澆菜,根本沒意識到宋衍看她發呆,突然就問過來。
直到她意識到書房變得靜悄悄的才回過神,發現眾人都看著她。
“王爺問我?”
“你對疏理河道有何想法?”
沈如意一副懵懂的樣子:“我不懂啊!”
宋衍看著她雙眼,一眼不錯。
“聽說最近要下雨,我正在想要不要給我的菜園子施道肥。”
眾人:……
不相信?可她就是這樣想的呀!
宋衍收回目光,“還有什麽事?”
邱朝梓道,“瑞王殿下問買馬的事,還有專職養馬人找的怎麽樣了。”
“宗年,這事你帶阿澤去辦。”
“是。”簡宗年道,“王爺,三四月青黃不接,南楚國缺糧,最近蠢蠢欲動,據探子來報,快要靠到我南陳邊境,瑞王殿下說明天早朝會議此事。”
“知道了!”
三人好像不知道沈如意隻是個丫頭,回稟重要事情也不讓她回避。
沈如意也好像不知道他們商量的都是國之大事,不是她這個丫頭應該聽的,可他們沒她回避,她就當不知道,再說,不就是些國計民生之事嘛,前世在新聞上天天看,不稀奇。
二人事還沒回完,管事的拿著貼子進來,“王爺,三月三上巳節,瑞王妃請了不少貴女到郊外踏春,後天讓你一定要去。”
這是準備為他選妃了。
宋衍沒回,拿了貼子看了眼就丟在桌上。
聽到郊外,沈如意有一陣恍忽,自從進入端王府做丫頭,她有多久沒出去走走了。
宋衍轉頭看過去。
二人目光碰上。
沈如意神色自如的從貼上子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拎起水壺,給他添茶水,添好後,往後退一步,“如意就不擾各位議事了。”
說完,把茶水壺拎到茶水間,加滿水,放到爐子上燒。
茶水間,就是中間藏書的朝南靠窗的地方隔出來的一小間,小間與藏書閣中間有一條通道,就是宋衍平時進裏間的走廊。
在宋衍書房幹活還有一大好處,王爺吃不完的點心,都進了沈如意的肚子,這不,爐邊小桌上放著糯米糕,無事她又拈了一塊,一邊吃一邊拿起書,繼續看。
邱、簡二人見沈如意自己回避了,齊齊看向宋衍。
宋衍眸微眯,掃向沈如意瞄過的貼子、公文。
邱、簡二人相視一眼,又齊齊看向王爺,這丫頭有目標了?
那……
三人默契的看了眼,等了這麽久,終於有動靜了。
作為王爺,宋衍不可能天天隻呆在書房裏,快到下值時,沈如意請示,“王爺,以後你出去,我可不可以回偏房去種菜?”
宋衍眸如深潭,讓人看不出情緒。
不可以?行吧,不同意就不同意,以後隻能早晚拾掇小菜園了,再說了,現在每天都跟在宋衍後麵吃午飯,生活質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也不是非要再種菜。
“嗯。”
就在沈如意放棄時,他到同意了。
她很高興,連感謝都顯得真誠了許多,“多謝王爺。”她不知道自己高興時,眼裏像是盛滿了星光。宋衍斂下晦暗不明的眼眸。
作為王爺,一天下來不僅公務繁忙,而且外出也頻繁,所以沈如意終於又有自由時間了。
第二天,剛吃過午飯,宋衍前腳出門,沈如意後腳回偏房。
路上遇到了吳憂與安旬二人,二人齊齊拱手祝賀她,“恭喜如意姑娘升為一等丫頭。”
沈如意似笑不笑:“二位怎麽知道我從書房出來?”這是打探了王爺的行程?
吳憂笑笑,“如意姑娘冤枉我了,真是巧遇。”
安旬也作證,“我們準備去看看你種的菜。”
真是長著一張讓人相信的帥臉,沈如意笑笑,“那一起走吧,剛好等會給我打下手。”
她要挑馬糞給菜施肥。
到了王府養馬的地方,聞到臭臭的馬糞,吳憂退縮,“這……我……”他幹不來。
沈如意嗤笑一聲。
吳憂臉一紅。
安旬要挑糞,被小廝阿引搶過去,“如意姑娘,我幫你挑。”
“多謝阿引。”
沈如意跟養馬老伯借了一副擔子,她也挑了一擔,跟在阿引後麵。
明明阿引又高又壯,但挑的擔子晃晃悠悠的,不如沈如意挑的穩,一看就是經常勞作的。
吳憂:……
安旬一臉難為情。
沈如意跟阿引二人挑了好幾擔,才把屋子前後所有的菜都施完了。
吳憂蹲在門口,看沈如意忙的一身是汗,目光複雜。
夜色來臨。
宋衍回到內書房,書房的東西被人動過了。
“回王爺,輿圖不見了。”
邱朝梓、簡宗年、鄭煊澤等人都過來了。
鄭煊澤興奮道,“表哥,老姑娘終於出手啦!”
宋衍麵無表情。
簡宗年回稟,“我的人從姓沈的出書房一直盯到現在,一共接觸過九個人,分別是吳憂、安旬及他的小廝,還有養馬場的……”
宋衍抬眸,“長安”
“小的在。”
“除了沈如意之外,凡是跟書房接觸過的人都查。”
“是……啊?”鄭煊澤一臉不解,“不是,表哥,咱們的目標不是老姑娘嗎?”
邱朝梓與簡宗年相視一眼。
簡宗年沉思片刻,“王爺的意思是……”
宋衍沒回而是說道,“明天上已節,讓沈如意跟我出門。”
“是,王爺。”簡宗年去辦事。
鄭煊澤沒明白,“表哥,你不查老姑娘就算了,怎麽還帶她出門,真把她當一等貼身丫頭啦?”表弟一臉疑惑,宋衍提醒他:“還不去查誰進過書房?”
鄭煊澤:……他還沒搞明白表哥為何把老姑娘撇開不查呢?
宋衍掃了他眼。
“是,表哥。”鄭煊澤連忙溜了。
昨天下午挑了半天糞,沈如意有些累,今天三月三,端王宋衍外出踏春,沈如意不急起床,睡醒後,準備來個回籠覺。
咚咚……
一大清早,有人敲門。
咚咚……
沈如意豎起耳朵聽,不是吳憂安旬、也不是阿花,那是誰?
她有的是耐心。
長平沒耐心了:“如意姑娘,開門。”
一個丫頭,王爺不讓嬤嬤來叫,非讓他過來,真是給她麵子。
宋衍不是要出去踏春嘛,長平來找她幹嘛,不會讓她抄公文吧?
沈如意起身,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開門。
“長侍衛?”這可是宋衍身邊一等一貼身隨從,多少人想巴結,結果跑來偏院特角旮旯,看來事情不小不叫長平哥了?果然是為了諂媚主子。
長平一臉嚴肅,“趕緊換衣裳吧。”
“為何?”
“哪來那麽多話,趕緊換。”
長平一揮手,身後兩個小丫頭,一個捧著衣裳,一個捧著首飾盒子。
這是沈如意進入端王府後見過的最好的衣裳。
“這是讓我跟王爺去郊外?”
“算你聰明。”長平不耐煩,“趕緊換了。”說罷,伸手捂住鼻子,總覺得這裏一股子怪味。沈如意不地道的笑道,“昨天下午剛施的馬糞。”
長平:……
跟誰出去,沈如意無所謂,但能出去,她還真是高興,把兩個小丫頭放進來,幫她一起穿衣裳。其中一個小丫頭還挺會梳髻的,在沈如意的指導下,幫她梳了雙螺髻,這一種江南女子偏愛的簡便大方的發式,尤其是丫環梳理此髻者較多,其髻式豐富、多變,深受人們喜愛。
沈如意長了一張鵝蛋臉,眼睛雖然是單眼皮,但大而有神,在人群中,特別有辨識度。
去年被王嬤嬤救起,她皮膚粗糙有傷,看起來就像底層女子,可是經過半年多的調理,跟脫胎換骨一般,站在人前,說是貴女,也有人相信。
她真是太出挑了。
長平看到裝扮好的沈如意,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難怪能吸引到王爺的目光,還真是長的不俗啊!“走吧!”
沈如意笑笑,跟長平出了偏房。
從長平來偏房,就吸引了一堆丫頭婆子仆從的目光,他們圍在小屋不遠處,看到沈如意得寵,個個羨慕嫉妒恨。
阿草、阿春等人看到光鮮亮麗的沈如意,就差上來吐口唾沫。
這麽招搖,沈如意感覺自己平靜的日子要一去不複返了。
宋衍是故意的吧!
讓王爺等一個丫頭,在別的王爺身上王嬤嬤不知道有沒有,但在端王府,沈如意絕對是頭一個,她剛想訓兩句。
“還不快上車。”
“是,王爺。”
沈如意朝王嬤嬤行一禮,提著裙子上了奢華的馬車。
馬車內部裝飾華麗,像現代豪華房車,書籍、茶具、點心等一應俱全,宋衍看到她的那一刹那,那一潭如墨似平靜的眼底,忽然掠過驚訝,卻又好似凝聚著不散的濃霧。
分明望著她,倒映著她的身影。
可這一刻,沈如意不知怎麽,競覺得很模糊,隱藏著點什麽,分辨不清。
好奇怪的感覺。
“王爺……”沈如意見他望著自己,連忙行禮。
“坐吧。”
“多謝王爺。”
沈如意沒大大喇喇隨意坐,而是坐到對角角落,光線透過驕簾縫隙灑進來,映照在她淡然的臉龐上,顯得格外寧靜而內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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