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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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107章 岑氏也害了你(兩更合一)

    城裏的花燈直到十八那日才撤了。

    沈臨毓留下的那隻鯉魚燈,自不好放在廣客來的雅間裏占地方。

    後院倒是有樹能掛,小囡看到那麽大一盞燈、眼睛都看直了,但最寶貝的還是她的小兔子燈。

    還是陸念提出來拿回定西侯府去。

    “後院連著廚房,走進走出的,忙起來萬一撞著了,壞了花燈,還壞了客人們的菜肴。”

    阿薇聽著有理,便把燈掛回了春暉園。

    自家屋子,也不講究收不收燈,一直掛著。

    但這個年節,還是過去了。

    元月十九的清晨,一輛馬車出城往莊子上去。

    北風呼嘯。

    陸念倚著車廂,腦袋歪在阿薇肩膀上打盹。

    她抱著個手爐,冷倒是不冷,就是困乏得很。

    少了那震耳欲聾的鞭炮,她這幾日很不習慣,睡得也不香。

    反倒是到了車上,不算平坦的官道時不時顛兩下,叫陸念整個人鬆弛許多。

    阿薇盡量讓陸念睡得舒服些。

    隻是陸念偶爾會驚一下,阿薇輕拍她,聽著她咕噥了聲又繼續睡了。

    直到進了莊子,阿薇扶陸念下車。

    陸念在迎麵而來的北風裏打了個哈欠,問:“院子裏那盞花燈,你要掛到什麽時候?”

    阿薇聞言笑著道:“不是您覺得它明亮,比廊下那一盞盞小燈籠好使嗎?”

    “這倒是,”陸念點了點頭,“那便繼續掛著,哪天要是壞了,再換盞新的。”

    阿薇應了聲“好”。

    陸念一手揣著手爐,一手替阿薇整理毛茸茸的領子,細長的手指按在她先前靠過的肩膀上,指腹用力捏了幾下。

    漸漸地,困意消散,陸念精神多了。

    等莊頭小心引著她們到岑氏住處外頭時,陸念容光煥發,大搖大擺往裏走。

    內室裏略顯昏暗,隻桌上點了一油燈,照得坐在床上的岑氏臉色蠟黃。

    李嬤嬤木訥地坐在一邊椅子上,良久才反應過來屋裏來了人,茫然抬頭、茫然起身、茫然地想行了禮,卻被岑氏厲聲罵陸念的“喪門星”三個字驚得幾乎跳起來,縮了縮脖子又不動彈了。

    阿薇扶陸念坐下來。

    陸念半邊身子靠著桌子,道:“年節裏討債不吉利,讓你過了個好年。”

    岑氏道:“你還曉得晦氣?”

    “你破罐子破摔什麽都不怕,”陸念笑眯眯地,“我不一樣,我怕你晦著我!”

    岑氏冷哼了聲,渾濁的眼珠子盯著陸念。

    她知道陸念為什麽來。

    陸念不能逼迫定西侯休妻,也扳不倒伯父,更不可能去衙門把事情嚷嚷開。

    別看陸念占據了主動,但事情完全卡住了,再拖延下去,陸念是個急性子不願意等,所以岑氏知道,自己越發不能急。

    至於阿薇前回挑撥的那些……

    那又怎麽樣呢?

    岑氏指著伯父扶她一把,此間可以利誘、也可以威脅,但怎麽和伯父拉鋸,是她岑氏的事,她說了算!

    而不是陸念!

    如果最終結果都是死路一條,那她為什麽要如陸念的意?

    岑氏打定主意不上陸念的當,卻不想陸念故技重施,又拿了把匕首出來。

    刀刃出鞘,在油燈下銳光熠熠。

    岑氏能確定,這就是陸念當日紮她的那把匕首,竟然又回到了陸念手上,刃上甚至還留有當日的血跡!

    陸念眼睛直直看著岑氏,咚的一聲,把匕首插在桌子上,然後拔出來,再咚的一道口子。

    岑氏咬緊了牙關。

    www ●тт kán ●¢〇

    饒是她一遍遍提醒自己絕對不能被陸念牽著鼻子走,也絕對不能上陸念的當,但是,她無法全然抑製住自己的恐懼。

    帶幹涸血跡的銀光刺得她眼睛痛。

    那一下又一下“咚”的聲響,叫岑氏下意識就想去捂自己的腿。

    她的腿傷養得很一般,傷口結痂、深深淺淺。

    她這把年紀了,自不會如年輕女子一般看重自己的皮膚,但就算是老太婆也不會喜歡腿上多出三個傷疤,尤其是,這傷來得那般屈辱。

    真正的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時至今日,做夢時候都會看到血糊糊的印子,睜開眼就心煩意亂。

    而現在,始作俑者,用那把凶器,再一次挑釁她。

    明明還隻是在紮桌子,卻叫岑氏感覺到那條腿又痛了起來。

    岑氏怒火中燒,從牙齒縫裏擠出聲音來:“怎麽?隻敢玩這種把戲?你怎麽不直接殺了我?是不敢嗎?”

    “我為什麽要給你一個痛快?”陸念斜乜了岑氏一眼。

    岑氏那張老態俱現的臉看著凶神惡煞,瞳孔中的惡毒藏也不藏,就像是故意刺激她一樣。

    陸念換了一邊靠坐,匕首捏在手裏把玩:“是啊,我不敢呢!”

    說這話的時候,陸念的神情卻是截然相反,膽大極了:“我還等著你咬岑文淵呢。岑文淵現在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管你的事,他巴不得你死了一了百了,給他省事兒。”

    岑氏陰測測道:“還有新說辭嗎?”

    “有!”陸念的眸子驟然放光,興奮之情湧現出來,“這麽多年,你不會光給他銀錢,卻沒有打聽過錢都去哪兒了吧?

    他藏得再好,外頭再摸不到一點風聲,但你、岑文淵的大財主,你心裏八成有點數吧?

    你可千萬別說你毫不知情,那我當真要看不起你了!”

    岑氏防備地看著陸念。

    瘋子不愧是瘋子,瘋子出招、不講道理。

    上一瞬好好說這話,下一瞬立刻拔刀的人,她這會兒笑得這般雀躍,鬼曉得下一刻又要生什麽變化。

    況且,岑氏對錢財的走向確實有些掌握,她吃不準陸念會說出什麽來。

    謹慎、疑惑、不安等等情緒交雜下,岑氏聽見陸念開了口。

    “你在莊子上想來也不曉得外頭的事,年前,新寧伯府被抄了,上上下下、整整齊齊,一家老小,在牢裏過了個團圓年!”

    岑氏的眸子倏然一縮,腦袋嗡得一聲響。

    新寧伯府?黃家?被抄了?

    這怎麽可能?!

    伯父和新寧伯府的關係隱秘至極,連她都是多年用心、靠著些許蛛絲馬跡才窺見端倪。

    陸念和阿薇折騰什麽薛家、什麽鏢局、什麽開棺驗屍,無論再怎麽折騰也不可能會牽連到黃家去,那為什麽……

    難道是新寧伯府自己惹了麻煩,引來了調查?

    八成就是這樣!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拖後腿的東西!

    新寧伯府一倒,伯父要收拾不少爛攤子,確實管不上她這一頭。

    岑氏在肚子裏把黃家罵了個狗血淋頭,罵完了,她調整了下表情,抬起鬆弛的眼皮看著陸念。

    “抄了就抄了,與我有什麽關係?”岑氏一字一字道,“我還是那句老話,有本事直接捅死我。”

    她倒要看看,是她能拖得起,還是陸念有能耐破局!

    她好不了,陸念也別想如意!

    咚的一聲。

    陸念又把匕首刺入了桌麵。

    岑氏不再看她,也不再看匕首,隻是這眼神一挪開,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阿薇和李嬤嬤都不在屋子裏。

    隔壁。

    阿薇沉沉看著李嬤嬤:“嬤嬤是聰明人,聰明人辦事,還是得快些才好。”

    李嬤嬤的嘴角抽了一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

    出賣侯夫人之後,世子夫人的確沒有為難她,沒有餓肚子,卻也不能自由。

    擺脫了日夜難眠、心慌意亂的狀況後,李嬤嬤自認為自己在慢慢好起來,直到她又被送來莊子上。

    出發前,表姑娘就交代過,隻有從侯夫人口裏問出些不為人知的消息,她以後才能有真正的好日子。

    李嬤嬤沒有別的選擇。

    可自打過來後,麵對越發難伺候的侯夫人,李嬤嬤隻覺得先前的毛病又追了上來。

    她想逃走,卻無處可逃。

    這是定西侯府的莊子,莊頭、莊戶都是陸家的人。

    “表姑娘,奴婢……”李嬤嬤捏緊了手指,顫聲道,“您和姑夫人答應過,說會放過奴婢……”

    “是啊,所以你還活著,”阿薇道,“但想要過好日子,你還得努力。

    助紂為虐那麽多年,真以為走投無路時那點真話,就能償完所有的罪過嗎?

    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岑氏她難道不該死嗎?

    兩條人命,前途無量的待考舉人,兒女雙全的侯門夫人,他們做錯了什麽?

    一個是定親定到個豺狼,不止自己被毒害了性命,岑家更是引得他兄長入歧途,害得他父親丟官帽、毀功名,兩三代人好不容供出來了進士,就因為岑氏那點歪曲心思,毀於一旦。

    一個是交友交到個虎豹,我外祖母待人親近和善,隻因岑氏眼紅她的一切,下毒殺人、還鳩占鵲巢!害得我母親舅舅年幼失恃,幾十年來毀我母親名聲,叫她受了多少本不該受的苦!

    從頭至尾,他們兩人多無辜?他們的家人多無辜?!

    這一切都是岑氏造成的,她該死!”

    李嬤嬤失魂落魄地看著情緒漸漸激動的阿薇,心跳越發得快,隻覺得嗓子眼都被堵住了、喘不過氣來。

    阿薇一雙眼睛通紅,指著李嬤嬤道:“你是岑氏的嬤嬤,你從岑氏還未殺人行凶起就跟著她,但你沒有阻止她。

    你有企圖阻止過嗎?沒有吧?若你阻止了,你可成不了她的心腹嬤嬤。

    你是不想,還是不能呢?我看更多的是不能,奴才隻能乖乖聽話,才能有前程。

    你看,岑氏也害了你!害你背負了那麽多年的真相,害你提心吊膽,害你夜不能寐,害你承受不住背主、良心受譴責。

    可她呢?她依舊還是防著你呀!

    岑氏的那些暗地心思,那些消息,她何曾叫你知道分毫?

    你若知道那些,立即告訴了我,哪裏還用在這裏和岑氏拉來扯去?

    你自己說說,岑氏她該死嗎?岑家該死嗎?!

    李嬤嬤,當日買了你的要不是岑家,當年你服侍的要不是岑氏,你現在會怎麽樣?

    你被她牽連了,但你也做了這麽多年的倀鬼,我給了你活命的機會。

    但你想過好日子,你知道你該做什麽。”

    李嬤嬤的身子抖成了篩子。

    阿薇往外頭走,經過李嬤嬤身邊時,抬起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要慢悠悠的,你也不想給岑氏養老送終吧?”

    門打開,寒風湧進來,很快門又關上,但透體的寒氣並未消失。

    李嬤嬤在這冷意裏蹲下身去,捂住臉啊啊地哭。

    她哭得很傷心,嘴巴裂得很大,聲音卻很小,隻有她自己聽見。

    “為什麽害我!”

    “攤上那麽個主子,我也沒有辦法!”

    “殺人的是她,我能怎麽樣呢?我是被她害了……”

    中午時候,天空放晴。

    馬車原路回城。

    陸念挨著阿薇,歎道:“可惜,今天不能紮岑氏幾刀。”

    “遲早的事。”阿薇道。

    “岑氏還以為我是去尋她事的呢,”陸念哼笑了聲,問,“那嬤嬤怎麽樣了?”

    “看那狀況,抗不了幾天的,”阿薇握著陸念的手,道,“岑氏既然不肯追著岑太保咬給我們看,那就讓她先被人咬,咬疼了,怕了,就知道跳了。

    再等等,這就像燉骨頭湯,時辰足了,火候到了,喝起來才香。”

    “是啊,”陸念摸了摸匕首,道,“燉爛呼了,一刀下去一塊肉。”

    另一廂。

    岑氏翻身睡覺,李嬤嬤坐在角落裏,顯得十分木訥。

    屋裏的狀況和陸念、阿薇去之前似乎差不多,但隻要細細看就能發現,還是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岑氏沒有那麽淡然自若,她心裏憋著氣;李嬤嬤也不僅僅是心不在焉,她焦慮又不安。

    如此狀況一直持續到了夜裏。

    中午時氣得沒有用飯,晚上岑氏又十分挑剔,這難吃那有股味道,明晃晃是對之前和阿薇一道消失不見的李嬤嬤故意撒氣。

    “桌子上全是刀口,怎麽也不曉得換一張?”岑氏冷聲道,“你說說你,以前做事還算有條理,現在竟然一點兒小事都辦不了。

    果然是心野了,弄不清該聽誰的……啊!”

    哐的一聲,桌子被整張掀起,上頭鍋碗瓢盆往地上砸落,碎片四濺,湯水滿地。

    岑氏愕然看著突然爆發的李嬤嬤,迎麵對上了一雙紅得仿佛滲血的眼睛。

    “你已經沒有活路了!為什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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