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
李平燦點頭,低聲道:「哥,我覺得這孩子是個不錯的苗子。」
他感應的並非應根骨或者天賦之類,而是一種生命的氣息,大概是精神強度與肉體的結合,簡單來說就是「精氣神」充沛。
這樣的人幹什麽事都會事半功倍。
但因為家境窘迫導致的營養不良,這孩子像是丟在人群中誰也發現不了的野草。
李平福相信李平燦的判斷,瞅著老農父子倆。老農身上還有樹枝枯草的殘屑,大概是趁著農閑來鎮中賣柴。
他簡單問了兩句,知曉這兩人家住杏花村,老農名為孫大牛,孩子叫孫娃兒,家裏去年為了娃兒測靈根,已是入不敷出。
隻可惜孫娃兒並沒有測出靈根一一這也是普通人家的常態,為了一個希望傾家蕩產,
砸鍋賣鐵家徒四壁也在所不惜,隻望子成龍,雞犬升天。
「老叔家裏幾口人?」
「生活可艱難?」
「娃兒想不想練武?」
老農磕磕絆絆,神情緊張,仿佛見到大人物般拘謹恭順;孫娃兒小臉通紅,表情亢奮,看著偶像,連忙大聲搶答道:「想!」
「那就跟我練練吧。」李平福神態溫和。
「那—那得多少銀子」老農窘迫的縮了縮腳,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俺家沒有銀子哩。」
「老大哥,你怎麽那麽傻?李館主看上你家娃兒,不要你銀子!」
「真是走了天大的好運!」
「我家二娃咋沒有被李館主看中,我瞅著那黑娃娃,還不如我家二娃精神呢!」
周圍鎮民見他這幅慫樣,紛紛恨鐵不成鋼。也有人心生羨慕,看著孫娃兒,恨不得取而代之。
反應過來的孫大牛帶著孫娃兒激動的跪地磕頭,從未想過好運降臨,高興的語無倫次。
「謝謝謝謝大人!娃兒快磕頭!」
孫娃兒脆生生的喊:「謝大人。」
謝小刀見了打趣道:「叫什麽大人,該改口了,叫師父!」
「師父!」
李平燦微微的笑,想到了大哥拜師的場景,也是這般激動人心。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一個傳承的輪回!
李氏武館開業從月初忙碌到月中,總算清閑下來,收了十多個弟子,一年進帳就是將近兩百兩銀子。
武館剛開業,許多人瞧著熱鬧的心態給自家孩子報名,再過幾個月熱情消退,說不定就要退出了。
當然,報名的費用是不會退的。且總有越來越多的孩子加入武館,就說資曆最老,號稱「百年傳承」的白虎武館,有穩定的三四十個弟子,維持動態平衡。
小飯館。
李平福請謝小刀李遠等人吃飯喝酒,這些日子,多虧兄弟們跑前跑後,維護秩序,不然真忙不過來。
少人年最為熱忱,真摯,不求回報。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熱絡。
李超好奇問道:「平福大哥,你收的那個孩子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孫正的根骨不錯,雖然基礎比較差,但好在年紀小,吃得了苦,遲早追上那些有底子的孩子,未來肯定是我們武館的招牌。」
李平福滿意的道,弟弟的眼光果然錯不了。
孫娃兒屬於好養活的「賤名」,在徵得李大牛同意後,他為孫娃兒取名「孫正」,希望他未來行事方正,不忘初心。
「那恭喜大哥撿到好苗子了。」
老六老六嚴宇飛忽然道:「大哥,武館需要在織工坊裏采買一批統一的武館服,需要十兩左右的銀子,你看?」
他從小就在爹娘的豆腐坊裏幫忙算帳,數算的天賦不錯,帳本在心中一念,就能得出準確的數字。
因此李家武館的目前的帳本都歸他管,他也事事跟李平福匯報。
「武館服得買,無需精貴料子,用料選擇結實耐用的。」
李平福想了想道,他不懂什麽叫做心理暗示,但穿上統一樣式的勁服,容易讓弟子們對武館產生認同感。
「銀子你在帳麵上支,帳本歸你管,你做事,我放心。」
「沒問題大哥。」
嚴宇飛高興的道,他武道潛力一般,倒不如轉成帳房,大哥的信任,就是他的動力。
嚴宇飛沒有喝太多的酒,喝酒容易誤事,耽誤他給大哥辦事。
等到宴散,他來到織造坊,跑了三四家店鋪,細心甄別比較幾種物料,發現一家織造鋪子有一批陳年料子,因顏色不是時興花色,因此賣的格外便宜。
嚴宇飛欣喜,他長相不錯,嘴巴又甜,哄得老板娘心花怒花,且這批布料積壓對老板娘而言也並非好事,雙方一拍即合,定下這筆成衣單子,為李氏武館省下了半成銀錢。
做成一筆生意,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
想到大哥欣賞的目光,不由輕哼起歌來。
眼見夜色漸暗,他交納定金,拿好單契,回到家中,剛一進門,見到家裏被賭坊的人堵著,臉色頓時慫拉下來。
「嚴宇飛,你小弟又欠了十兩銀子,簽字畫押了的!」
賭坊的人虎視耽,卻沒有動粗,打狗也得看主人,嚴宇飛背靠李平福,不好得罪。
但欠款也是貨真價實的,沒有過分利滾利,相當的優待了。
「今日已經是最後期限,交不上錢,也別怪我們帶走你弟弟。」
「哥,救我啊!救我啊!」嚴宇豪驚慌的躲在哥哥身後,他不想去賭坊的小黑屋!
「飛兒,你怎麽忍心你弟弟被賭坊的人帶走?你可是他嫡親的大哥啊!」
「別管這不成器的小子,我要打死他!」
娘的哭泣,爹的怒吼,破碎的瓷器·—·所有的聲音都像來自混沌的尖叫,在嚴宇飛腦子裏炸裂開來!
「別吵了,我給!我來給!」他痛苦的按住突突突的太陽穴。
弟弟不成器,能怎麽辦!
他掏出自己僅剩的存款,但不夠。
又皺著眉頭猶豫片刻,拿出今日為武館省下來的銀子。
反正也是自己靠本事省下來的先挪用一點點,應該沒有關係吧!
「真發財了啊?十兩銀子說拿就拿,你小子運氣不錯,跟對了大哥。」
賭館的人驚,要知這嚴家本來是磨豆腐的,這活累極,堪稱「苦刑」,也賺不了太多的錢。
本來嚴家兩小子也得幹一輩子的苦活,沒想到一朝發達了!
「關你們什麽事。」嚴宇飛語氣不客氣。
「哈,瞧你得瑟的。」賭坊的人對視一眼,嘿嘿怪笑,揚長而去。
等賭坊的人走後,嚴宇飛在家裏發了一通脾氣,恨恨的對弟弟道:「再有下次,我不管你了!」
嚴宇豪骨頭輕快,笑嘻嘻的做發誓狀,「哥,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還不快謝謝你哥!」嚴母點了點小兒子的額頭,表情輕鬆,嚴父抽了會悶煙,歎了口氣。
「謝謝大哥!」
見家人如釋重負的表情,嚴宇飛神情也不由舒緩兩分,但一想到懷中的單契,又覺得心情沉重,愧疚與不安無人訴說。
一件好好的事,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次日晨時。
嚴宇飛拿著單契,來到老板娘的織造鋪子,猶豫半響,終是道:「能否重新開一張單子,按照這布匹原來的價格——」
他話音未落,老板娘就一臉了然,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想——這事簡單。」
「簡單?」嚴宇飛疑惑,他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曙許久,才鼓起勇氣問一問。
「這是行業門道裏的潛規則,鎮子上大戶人家的采買都這樣幹,不這樣貪銀子,哪裏來的錢中飽私囊,落袋為安?」
聽著老板娘不以為然的話語,嚴宇飛愣住了。
「中飽私囊?』
「不不,我這不是貪,我隻是『借用」,等我有了錢,會還到帳麵上的。』
「我與那些貪婪的蛀蟲才不一樣!』
嚴宇飛吐出一口濁氣,目光逐漸堅定,神色自若的接過老板娘重新寫好的單契,離開了織造坊。
李氏武館。
李平福看了看嚴宇飛遞過來的帳單,收入支出都十分合理,見嚴宇飛神情緊張,寬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那麽大壓力,哪怕算錯價格也沒有關係,哪有人不犯錯的,知錯就改就行。」
「是,大哥。」嚴宇飛低著頭應聲,手指緊緊捏住帳本。
平福大哥果然沒有發現。
這也不奇怪,術業有專攻,大哥勤於武道,這些坊市的彎彎繞繞,外行很難堪破,
感受到大哥的信任,他卻再也沒有從前的輕快高興,心裏壓著石頭,愈來愈沉。
桃花村,李家。
周宇聽聞了李家武館開業的消息,心裏七上八下,唯恐李家舉家搬至鎮裏,不要他那些藥草田了。
特意上門打探消息,得知李家仍定居桃花村,他心裏才鬆快下來,趁著這個機會,又與李家簽下二十年活契。
他想明白了,與其自個兒累死累活,不如大樹底下好乘涼。李家發展越好,他日子也是蒸蒸日上,畢竟現在也不是獨身一人,總要為妻子考慮。
周宇娶的是本村的一戶農女,夫妻倆性格都是寬厚老實的。
活契並非奴仆,等以後有了兒子,也不會影響孩子學文習武,說不定還能在李家找個靠譜的差事呢。
他覺得這輩子運氣最好的就是大難後遇到了李榮舟這般良善人。
談攏價格,簽字畫押後。
李榮舟道:「燦兒,送送你周叔。」
「好的爹。」
「不勞煩。」周宇忙「」了聲,搖頭擺手,架不住李平燦已經動身了,隻得連忙跟上。
兩人邊走邊道。
「周叔,你常跟采藥人丶跑山人來往,知道哪裏有奇異靈秀之地的消息嗎?」
李平燦就是來打聽消息的,每個人的渠道不同,能聽到的消息自然也不同,耳聽八方,集思廣益很有必要。
「奇異靈秀之地?」周宇沉思片刻,搖頭:「靈秀之地沒有,倒是有靈草的傳聞。」
「嗯?」
「是憋寶人老羊跟我說的,在陰陽分濁之地,有一株通靈草,服之可以『通靈」。」周宇壓低了聲音道。
憋寶人,又稱地相師,是江湖中一類神秘行當,傳說他們通曉風水秘術,能辨識山川地脈中的天靈地寶,用的也是分金點穴的手段,但與盜墓不同,他們是不會下古墓,怕染了陰氣,虧損陰德。
不過行規是行規,誰又能知道是不是穿上衣服寶,脫下衣服盜墓。
對李平燦而言,老羊說的更像是編的,真有通靈草,他為何自己不取?
而且民間經常把寶草丶氣血草藥當做靈草,用以當做吹噓的資本。
李平燦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倒也習慣,將周宇送道門口,正要轉身離開。
周宇忽然道:「你若是想要山中尋藥,我可以介紹戀寶行當,就是價格昂貴。」
山靈地秀,靈氣交匯之處就會生長著寶藥,這種地方往往也相當凶險,有時還有凶獸守護。
有武者想尋的珍貴藥材市場上沒有,就得現成找。而寶行當,就是以此衍生出來的交易場所,也是許多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們所鍾愛的「尋寶」樂趣之一。
給一口價,不管憋寶人找到什麽好貨,都歸金主所有,而有憋寶行當的保證與管束,
憋寶人也不會破壞行規,壞了自己的名聲,受到封殺,情節惡劣的可能要受刑法。
李平燦有些興趣。
他的蘑菇雖然能開闊視野,找到普通人找不到的藥草,但屬於大網撈魚。
而憋寶人的尋寶,更像是「定位」,先確定幾個點位,再出發尋找,效率明顯比「廣撒網」高多了。
有沒有寶物收獲不重要,若能學到一兩手『定寶」的方法·
德魯伊不是萬能的,至少他無法感知天地靈材在何處。
大山深遠而廣,若能有個方向,總比無頭蒼蠅亂轉悠的好。
一事不勞二主。
李平燦便拜托周宇叔幫忙聯係寶人,擇日進山。
忙碌了許久的李平福終於有喘息之機,回桃花村吃飯。
秦氏高高興興的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飯。
隨著李平福李平安發展越來越好,家裏反倒是越來越清靜,長子次子回家,都像是做客一般熱鬧。
兒大不由娘啊。
看著大兒子風發意氣,秦氏掩藏著心底的那些不舍。
飯桌上,李平福吃了口鹹菜,酸溜溜的味兒,胃口瞬間大開。
外麵的菜肴再精致,也沒有娘燒的好吃。
一家人邊吃邊閑聊。
「你要去憋寶?」李平福看向小弟。
「爹替我打聽好了,寶行當很守規矩,那個老羊人品不錯,也做了三十年了,街坊裏很有口碑。」李平燦道。
「什麽時候,我陪你一起去。」李平福不放心,笑道:「我也想見見世麵。」
李榮舟一錘定音,「那我們父子三人都去見見世麵。」
李平燦也覺得這樣更安全。
退一萬步,就算老羊有壞心思,他們父子三人上陣父子兵,亦無所畏懼。
「大哥,你武館現在怎麽樣了?」
說到這個,李平福精神一振,興致勃勃的說起來。
人幹成一件大事,都有傾訴的欲望,並非炫耀,而是獲得肯定與認同。
李平燦時不時的「嗯嗯」一聲應和,忽然筷子一頓,「哥,你把武館的帳單都給嚴哥管了?」
「怎麽了?不行嗎?這不是圖方便。」
李家人幾雙眼晴都看向李平燦,滿臉不解,身為一家之主的李榮舟也是一臉莫名。
李平燦見此情景,心裏一歎,他們家最發達的時候也就是小地主,沒有在鎮子裏麵做過生意,根本不懂「出納」與「會計」不能是一個人!
吃了沒有經驗的虧。
「大哥,你想想,收支都是一人,要是做假帳平帳,你又不是帳房,根本發現不了。
北「不會吧?」李平福搖頭,「嚴宇飛不是貪圖小利的人。」
「這不是貪不貪的問題,你讓人空守著銀山而無管束,今天挪一點,明天挪一點,欲望是會滋長的。」
「你嚴哥什麽性格,你還不知道?」
見兄弟兩人就要爭論起來,李榮舟製止道:「不用吵,此事尋個經驗老道的帳房查一查就知。」
李平福皺眉,平心而論,他始終相信自己的兄弟人品。
但父親都發話了,也是為了武館好,便答應下來。
翌日。
李平福托人請來一位姓徐的老帳房,這徐帳房年逾五旬,眼皮查拉卻目光如炬。
武館開業一月有餘,談不上帳本,就是幾頁紙,徐帳房掃了兩眼,又去織造坊對比布料,很快就看出不對來。
「李館主請看。「
徐帳房將武館采買布料的單契攤在桌上,又摸出自己從鎮中幾家織造坊問來的價目。
「尋常麻布一匹市價七百文,陳年壓倉貨至多四百文。可這帳上寫的卻是每匹七百文,足足虛報了四成。
再看這張單子,采買的是藥材,印泥色澤暗沉,像是故意用陳泥遮掩新契。若老朽沒猜錯,這單子怕是改過一回。
就按這帳本來看,此人應該已是貪了二三十兩銀。」
李平福心頭洶湧,麵不改色,客氣送走徐帳房。
他靜靜的坐在武館大椅上,回憶著兄弟曾經的點點滴滴。
時光易逝,人心善變?
等嚴宇飛回來核銷報帳,李平福一如從前,態度平和,笑道:「小六,最近辛苦你了。你若有什麽難事,都可以跟大哥說。」
「平福大哥,我不辛苦。」
嚴宇飛匆匆道,他看向大哥手中的帳本,有些坐立難安,隻想快速結束核對的過程。
「真的沒有事嗎?」李平福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壓來。
嚴宇飛忽覺不對,驚抬頭,就見李平福目光如炬,宛若虎王的亮堂堂的眼晴,任何心思都無所遁形!
他瞬間反應過來東窗事發,臉色煞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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