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衡點了點頭,“行,我問問。”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高,但在這安靜的傍晚小院裏,還是清清楚楚飄進了西屋。
沈菲兒正坐在土炕沿上,對著小鏡子,心煩意亂地撥弄著額前的碎發。
這破地方,連個像樣的梳妝台都沒有!
聽到外麵的話,她手裏的動作猛地僵住,耳朵豎了起來。
沈菲兒越想越氣,看著鏡子裏自己煩躁的臉,再看看窗外那個站在江知衡身邊,低聲謀劃的宋晚檸,一股子拯救江知衡的衝動湧了上來。
不行!
她不能看著江知衡被拖下水!
晚飯時,宋晚檸端上來一盤清炒菠菜。
那菠菜綠得發亮,水靈靈的,散發著一股清甜氣兒,跟村裏蔫巴巴的菜完全不一樣。
江知衡看了一眼那菜,沒說什麽,端起碗。
沈菲兒也看見了,心裏更是咯噔一下。
這大旱剛緩過來,哪來的這麽水靈的菜?
肯定就是她打算拿去黑市賣的貨。
現在還敢拿出來吃。
膽子也太大了!
她夾了一小根放進嘴裏,味道是真好,又脆又甜。
第二天一早,江知衡果然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鎮上找老周。
沈菲兒一直留意著,見他要出門,趕緊從西屋出來,臉上掛著溫溫柔柔的笑,“江同誌,這麽早去鎮上啊?路上小心點。”
她聲音細細軟軟的,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心。
江知衡腳步沒停,隻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接著頭也沒回地出了院門。
沈菲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江知衡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裏有點失落。
她轉身,看到宋晚檸正在院子裏喂雞,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宋同誌,”沈菲兒臉上依舊帶著笑,語氣很隨意,像是閑聊,“你跟江同誌……是一對嗎?”她問完,眼睛緊緊盯著宋晚檸的臉,不放過一絲表情。
宋晚檸正撒著穀糠,聞言動作一頓。
她抬起頭,看了沈菲兒一眼,眼神平靜無波:“不是。”
回答得幹脆利落,沒有半點扭捏或羞澀。
沈菲兒心裏猛地一鬆。
不是。
他們不是那種關係!
一股巨大的喜悅瞬間衝散了剛才的失落。
她就知道,江知衡那樣的人,怎麽可能看上宋晚檸這種粗鄙的村姑?
他們住在一起,肯定隻是暫時的安排,或者……是宋晚檸死皮賴臉的結果。
這個認知讓沈菲兒瞬間充滿了信心和動力。
既然他們不是一對,那她的機會就大多了。
她一定要讓江知衡看到她的好,看到她和宋晚檸這種人的天壤之別。
接下來的日子,沈菲兒像是打了雞血,開始想方設法地在江知衡麵前刷存在感。
夏日的傍晚,空氣裏還殘留著白日的熱氣。
江知衡赤著上身,隻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褲子,露出精壯黝黑,覆著一層薄汗的脊背。他步履沉穩地走到村頭那口老井邊。
肩上那根磨得溜光的桑木扁擔隨著步伐微微顫悠,兩頭掛著空蕩蕩黝黑發亮的大木桶。
井台是用青石板砌的,邊緣生著滑膩的青苔。
江知衡放下扁擔,動作熟練地將一隻桶掛在井繩的鐵鉤上,手臂肌肉繃緊,開始一圈圈往下放繩子。井繩發出幹澀又規律的聲響,在傍晚的寂靜裏格外清晰。
就在桶底“噗通”一聲沉入水麵時,一個纖細的身影,像算準了時間一樣,從旁邊嫋嫋娜娜地轉了出來。
沈菲兒今天穿了件幹淨的碎花小褂,兩根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身前,辮梢還係著褪了色的紅頭繩。手裏端著一個白底藍邊,磕碰掉了幾塊瓷的小搪瓷缸子,裏麵空空如也。
她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快走幾步到了井台邊,細聲細氣地開口。
“呀,江同誌,這麽晚還來挑水啊?”她微微歪著頭,目光落在江知衡汗濕的背脊上,又飛快地移開,落到那兩隻桶上,“這井深,打水怪累人的,要不……我幫你看著桶?省得你來回費勁兒。”江知衡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仿佛沒聽見,繃緊手臂,腰腹用力,動作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沉甸甸的一桶水提了上來。接著,嘩啦一聲倒進旁邊空著的木桶裏。
水花濺起幾滴,落在滾燙的石板上後,瞬間消失,隻留下幾個深色的圓點。
他迅速把空桶再次放下井繩。
沈菲兒臉上的笑容像被那冷淡的一瞥凍住了一瞬,但立刻又更努力地往上揚了揚。
端著搪瓷缸子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似乎想再說些什麽。
這時,江知衡已經把第二桶水也穩穩地提了上來,同樣利落地倒進另一隻桶裏。
清水在桶裏晃蕩了幾下,映著最後一點天光。
他彎下腰,肩膀一沉,扁擔精準地穿過兩隻桶的提梁,再直起身時,兩桶水穩穩地掛在了扁擔兩端。他調整了一下肩膀的位置,扁擔在他厚實的肩肌上壓出一道深痕。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甚至沒有多看沈菲兒一眼。
就在他邁開步子的瞬間,才丟下兩個字,“不用。”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經挑著滿滿兩桶水,邁開大步走了。
扁擔隨著他穩健的步伐,發出有輕微的聲音。
井台邊,瞬間隻留下沈菲兒一個人。
傍晚的風將她額前的碎發微微吹了起來。
她臉上那努力維持的笑容終於徹底僵住,嘴角一點點向下撇。
她低頭看著手裏那個空空的搪瓷缸子。
她無意識地用指甲摳了摳那掉漆的地方,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朝著江知衡離開的相反方向,腳步有些遲緩地走了回去。
日頭徹底沉到了西山後頭,隻在天邊殘留著一抹暗紅的餘暉。
暮色緩緩籠罩下來。
田埂上混雜著泥土的氣息。
江知衡的身影出現在小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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