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親？”她下意識重複了句，聲音帶著驚愕。
她看著宋晚檸被汗水浸透的碎發和平靜的眼睛，想起自己之前的嫌棄，隻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雖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說對方有關於斷親的事情了。
但是每一次提起來，她總是覺得很震撼。
眼前的這個女人，好像和她在城裏認識的那些不太一樣。
她嘴唇動了動，好半晌才擠出幾個字。
“宋晚檸……對不住。”她低垂著腦袋，手指用力絞著衣角，語氣滿是歉意，“我，我之前總是把你想成很壞很壞的人，現在想來是我自己過於小氣了。”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宋晚檸沾泥的布鞋，眼神裏多了一絲笨拙的敬佩，“你還要自己修房子？還要上工？你真厲害。我·……我佩服你。”
這話她說得磕磕巴巴，卻格外真誠。
宋晚檸聽著，扯了扯嘴角。
她把肩上的扁擔換了個位置，水桶跟著晃了晃。
沈菲兒看著她平靜的反應，心裏那點愧疚鬆了些，另一個問題頂了上來。
她往前挪一小步，塑料涼鞋蹭起了點灰。
她聲音壓低，帶著試探，眼睛緊盯著宋晚檸的臉。
“那你對江同誌……”她頓了頓，臉頰又熱，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問出來才好，猶豫了半天，才勉強擠出了幾個字，“你……你對他……”
宋晚檸見她這副模樣不由自主的輕笑出聲。
她怎麽頭一次發現眼前這丫頭競然還挺可愛的，分明就想問她和江知衡之間有沒有什麽關係。不過想來也是，對於眼前的人來說，這些應該沒有那麽容易宣之於口吧。
“朋友。”沒有等沈菲兒說完，她便利落地吐出一句話，“他借地方，我掃院子，拾掇零碎，就這樣。”
她看著沈菲兒緊張的樣子，又補了一句，語氣平淡，“沒別的，所以你想要做什麽，盡管自己去做就是，不用顧慮任何人，包括我。”
沈菲兒站在原地，下意識捏緊手裏的紅皮書，封皮微微凹陷下去。
她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扭扭捏捏的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剛剛說的追人不是這麽追你，是不是有什麽好的辦法？”
問完之後，沈菲兒便眼睛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宋晚檸，似乎很在意對方接下來所說的話。
看著她一臉期待的模樣，宋晚檸忍不住輕笑了笑。
見她突然笑出聲，沈菲兒一臉莫名，“我在問你話呢，你倒是回答我呀，你到底知不知道？”宋晚檸清了清嗓子，“我倒是知道，不過有些人剛才不是覺得這個話題很羞澀，不太願意多說嗎？怎麽現在又後悔了？”
沈菲兒臉色微微有些駝紅，不過緩解了片刻之後，她立馬說道：“你少在這裏損我了，你就說你到底願不願意告訴我。”
宋晚檸也沒了再繼續和她開玩笑的心情。
她聳了聳肩，“辦法我剛才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嗎？他需要什麽就給他什麽呀。”
沈菲兒低垂著腦袋，又仔仔細細地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他需要什麽就給他什麽？”
然而越是深想下去，她就越有些不理解。
“你看我都已經這麽誠心誠意的給你道歉了，你要是還有哪裏不滿意的，可以直接告訴我，不要這樣繞彎子行不行？”
話音剛落，她便一臉期待的看著宋晚檸。
見對方似乎確實是一副特別想要知道答案的模樣，她拍了拍手，歎了口氣。
她朝著沈菲兒伸了伸手，“其實呢也很簡單，比如說他現在很累，需要喝水，那你就及時把水給他端上去，如果他睡覺的時候很心煩意亂，那你就幫他解決問題。”
她頓了頓，又道：“總之，把一切令他產生煩惱的來源，找到過後然後對症下藥，我這麽說你總能理解了吧？”
沈菲兒低垂著腦袋，眉頭狠狠蹙在一起，似乎在思考宋晚檸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投其所好……”她喃喃著，“可……可我怎麽知道他缺啥？煩啥？”
宋晚檸挑起眉梢，像是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問題。
“看啊。”她下巴朝江知衡那院門方向一努，“他天天幹啥？下工回來累成啥樣了，他那院裏缺啥少啥？他眉頭為啥老皺著？”
她語速非常快，“用眼睛看，別光用你那書擋著臉瞎琢磨。”
沈菲兒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隻看到緊閉的舊木門。
她張了張嘴，還想再問點具體的，宋晚檸卻已經不耐煩地重新抓住了扁擔。
“法子就這，自己琢磨去。”她肩膀一沉，水桶晃悠著離了地，“我得走了，灶上還等著水。”說完，再不給沈菲兒追問的機會，邁開大步就走遠了。
井台邊又隻剩下沈菲兒一個人。
她慢慢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院門。
暮色漸沉，門板上的木紋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
沈菲兒盯著那扇緊閉的院門，站了好一會兒。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那本嶄新的書，又抬頭看了看門，最後轉身走了。
第二天晌午，日頭依舊毒辣。
江知衡剛把鋤頭靠在院牆根，抹了把臉上的汗，就聽見院門被輕輕叩了兩下。
他上前一步，拉開門。
就看見沈菲兒站在門外，手裏端著一個嶄新的白搪瓷缸子，裏麵盛著滿滿一缸子清水，水麵上還飄著幾片嫩綠的薄荷葉。
“江同誌，”她聲音還是有點輕，“剛下工，喝口水吧？井裏新打的，涼快。”
江知衡的目光落在那個明顯簇新的缸子上，又移到她臉上，沒說話。
沈菲兒把缸子往前遞了遞，“幹淨的。”
江知衡沉默了幾秒，伸手接了過去。
手指碰到冰涼的搪瓷壁。
他直接仰頭喝了一大口。
清涼帶著點薄荷味的井水滑下喉嚨，頓時覺得渾身都清爽了不少。
他把空了的缸子遞還回去，朝著她輕點了點頭，“謝了。”
沈菲兒握著還有涼意的缸子，看著緊閉的門，眼裏滿是狂喜。
江知衡這一次競然真的接了她遞過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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