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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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6章 施公子

    見到施公子命宮之中,因果預示的血色不死符,墨畫目光微凝,心念急轉。

    魔道不死符,是與正道本命長生符齊名的,用以護佑嫡係天驕的保命符籙。

    同樣隻有洞虛境以上的魔道老祖,壽限將近,大道無望之下,以魔道本源為引,方能凝練而成。

    迄今為止,墨畫見過的本命長生符有不少,甚至親手碎掉的長生符,也有足足五枚。

    但魔道不死符,墨畫還隻見過一次。

    那就是當年,在離州城外,遇到的那個額頭有血色印痕的魔門聖子。

    墨畫目光微冷。

    “這個施公子,也是魔道聖子?”

    “即便不是……能被種下不死符,意味著他必然有個嫡親的魔道老祖,是被寄予厚望的魔道天才,是魔道大宗門的傳人,身份十分尊貴……”

    “這樣的人,值得破戒一殺……”

    墨畫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了殺念。

    可下一瞬,他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對這個聖子下殺手,必會觸發不死符,引魔道洞虛的血色法相現身……

    盡管有三品天道限製,這魔道不死法相,隻能出現一瞬,但憑借這一瞬的洞虛威壓,也足以讓自己肉身泯滅了……

    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與洞虛抗衡的資格。

    更何況,這是在離州,在小驛城,可不比乾學州界。

    沒有保護論劍弟子的五品論道山大陣,來替自己抵禦洞虛法相的抹殺了。

    且不說,能不能殺了這“聖子”。

    即便真的殺了,自己也要受牽連而死。

    哪怕自己僥幸不死,也要麵臨,魔道宗門無休止的血腥報複。

    墨畫淡淡瞥了施公子一眼,收斂起了殺意。

    施公子周身發寒,而後寒意又轉瞬消退,隻覺得被墨畫看了這一眼,不過電光火石般的功夫,自己就從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心中既驚且怒。

    還從沒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也從沒有人,敢這麽看他。

    更從未有人,給過他這般忌憚的感覺。

    施公子的臉,變得更白,而且因為憤怒,帶了一絲潮紅:

    “該死!”

    銅屍不知為何,被震懾住了,施公子索性棄了金鈴控屍術,轉而將白色屍氣,逆行注入自己的血肉,自行屍化,人屍合一。

    他的身軀拔高,長袍被撐破,露出一身健壯的蒼白肌肉,手爪如翡翠,眼眸猩紅如寶石,長發披肩,形如夜叉,而後身形又如鬼魅一般,挾著陰寒的屍氣,向墨畫殺來。

    墨畫徒手一握,水光一閃,憑空凝出水牢,精準地捆住了“屍化”後的施公子。

    施公子咆哮一聲,渾身發力,猛然一震,掙脫了水牢術,

    而後繼續向前。

    可沒走幾丈地,地麵陣紋亮起,石刺倒逆,化作囚牢,將施公子又牢牢鎖住。

    “陣法?”

    施公子目光微冷,將屍氣淬入肌理,激發肉身,而後鐵臂猛然一記橫掃,摧毀了囚籠,破掉了陣法,繼續向墨畫衝殺而來。

    這次,他的身形更快,動作更猛。

    可眼見即將欺近墨畫三丈之地,墨畫並指一點,先後連發了三枚火球。

    火球之上,纏繞著黑灰色陰森的煞氣,令人望而生畏,且鎖定極準,速度奇快,根本避不開。

    施公子隻能雙臂橫架,擋在麵前,硬生生吃了這三枚火球。

    火焰爆炸開來,餘波將施公子震退了三步。

    但熾熱的火焰,卻並未焚破他的皮表。

    陰寒的煞氣,也被他身上,更為陰毒的屍氣所化解。

    墨畫目光微動。

    施公子放下手臂,冷笑著看向墨畫,“你就這點手段?”

    墨畫神色漸漸淡漠,雙手撚著火球,想著要不要,先將這施公子給廢了……

    殺他,才會觸發他的魔道不死符。

    但若隻是廢了他的四肢,讓他暫時動彈不得,應當不會有什麽大礙。

    墨畫深邃的目光,打量著施公子,心思不斷變動。

    施公子目光一片冰寒。

    恰在此時,墨畫神情微動,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周身水光一閃,身影又漸漸淡去。

    施公子一愣,當即意識到,墨畫要做什麽,冷聲怒道:“想跑?! ”

    屍氣肆虐間,施公子化作一道血光,猛然向墨畫撲殺而去。

    淬著“屍毒”,翡翠一般的利爪,撕向墨畫的喉嚨。

    可墨畫隻是淡淡看了施公子一眼,身形暗淡,繼而便徹底消失了。

    施公子的屍爪之下,屍氣縱橫,將周遭一些沉溺於情欲中的合歡修士,全都絞殺,血肉模糊,可卻唯獨不見了,墨畫的身影。

    即便放開神識,仔細窺視,都沒一丁點痕跡。

    墨畫便仿佛真的“人間蒸發”了一般,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跡和氣機。

    施公子皺眉,心道:“此子……究竟是何來頭?如此詭異,當真是築基修士?”

    正疑惑間,忽而遠處一道金丹氣息傳來。

    一個身穿錦衣長袍,麵容和藹,如富家翁一般的修士,卻手持著一個邪異的喚屍鈴,走了進來。

    今晚之前,他是小驛城內,一位“德高望重”的家族金丹老祖,樂善好施,待一眾築基修士如沐春風。

    直至今夜,他才撕破偽裝,重新變成了陰屍穀的金丹大魔頭,殺人煉屍,惡貫滿盈。

    但是,麵對施公子,這個“富家翁”一般的金丹屍修,卻頗為客氣。

    施公子也點頭見禮道:

    “富長老……”

    施公子也不知,這位“富長老”,究竟姓甚名誰,隻知道他入魔道之前,頗有家資,身形富態,也一直是一副錦衣華服的富家翁打扮,因此便被人尊稱為“富長老”。

    煉屍本就是一個耗人耗財的行當。

    沒有一點家資,沒豢養一些家奴,哪裏有資格“煉屍”。

    煉屍者富,富者煉屍,倒也合理。

    富長老笑著臉,神色和藹,目光略一掃視,便有些詫異道:“施公子,在與何人交手?”

    施公子目光微沉,“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

    富長老更覺詫異,“築基?”

    施公子一臉不悅,沒有答話。

    富長老心中更是暗暗稱奇。

    這小小的小驛城,竟還能遇到一個,能將施公子的“屍化”給逼出來,還能當著施公子的麵,安然脫身的築基修士?

    甚至看樣子,還讓施公子吃了點苦頭?

    當真是蹊蹺……

    不過,他也沒多問。

    能有資格角逐魔道聖子之人,無不天資過人,心性桀驁,一旦多嘴很容易被記恨上。

    富長老道:“我命人去追,將這築基抓住,拿來給公子炮製。”

    施公子冷冷道:“不必了,封城是大事。隻要將城封死,將人全殺了,一個接一個煉成僵屍,不愁抓不住這小子。”

    富長老頷首。

    不爭一時之氣,知道輕重緩急,此等心性,的確能成大事。

    他轉過頭,又看了眼四周糜爛而血腥的閨樓,“這些??”

    施公子淡淡道:“我與梅仙子說好了,他們吸精血,我們煉屍,各取所需。”

    “好,”富長點頭,沉思片刻後,便匯報了一下進度道:

    “屍陣已開,城也封死了,僵屍在吃人,估計還有兩三個時辰,便吃得差不多了……”

    “屆時,我們再清理清理,將漏網之魚全殺了,小驛城內的事,便再也無人得知了。”

    “之後,我們再用陰屍血陣煉城,若是事情順利,無人打擾,大概月餘,這小驛城,便將成為一座徹頭徹尾的‘屍城’,也將是方圓千裏內,唯一的一座三品‘屍城’。”

    “以此小驛屍城為據點,我陰屍穀便可趁局勢混亂,向外擴張,不斷弘揚魔門屍道,發展壯大……”

    “此處小驛城,也將成為我陰屍穀,在離州最重要的屍道據點之一。”

    “此事若成,公子您在老祖那裏,也必定更受青睞……”

    施公子心頭一熱,但臉色還是很淡漠,點了點頭,道:“快點行事,不要拖,遲則生變。”

    富長老一臉和藹,“好。”

    ……

    陰屍穀的屍修們,加快了屠城的進度。

    小驛城的慘劇,還在加劇。

    一個又一個修士,慘死在僵屍口中,又被邪異的屍修,種下屍毒,以銅鈴喚醒。

    不少修士在反抗,可他們隻有煉氣,最多築基。

    大多還是小家族小宗門出身,傳承有限,靈器和道法都不太行,根本不是陰屍穀這等,有流派傳承的正統魔道屍修的對手,

    更不必說,還有七八位,修為更強的陰屍穀金丹魔頭,以及他們豢養的三品鐵屍和銅屍了。

    而小驛城的四周城牆,也完全被陰屍穀修士,以邪道陣法封死了。

    這等強大的陣法,根本無法破掉。

    金丹鎮守,屍修屠城,陣法封城。

    眾人根本逃無可逃。

    血色在彌漫。

    屍患在肆虐。

    絕望也在一點一點籠罩著,夜色之下的小驛城……

    ……

    西北角,一處高樓。

    墨畫隱著身,坐在屋頂上,默默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眼眸中含著悲憫。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伸出白皙的手掌,撚著手指,心中默算了片刻,喃喃道:

    “就快了……”

    ……

    小驛城正中,一座豪華的大殿內。

    周遭的修士,全都死了。

    富長老則在正中,攤著一副小驛城輿圖,觀察著輿圖之上,整個小驛城的動向。

    在他身旁,數位屍道陣師,正在控製著封城的陣法。

    施公子站在高台上,居高臨下,看著噩夢降臨一般的小驛城,麵無表情。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執行。

    陣法的運轉,也全在規劃之中。

    這一套複陣,是陰屍穀“封城”“屠城”慣用的陣法,是祖上沿用下來的,基本不會有差錯。

    而這次行動,也是陰屍穀時隔多年第一次屠城,因此十分重視,派了足足七八個金丹魔頭。

    而且包含三個金丹中期,還有一個金丹後期,算是給足了麵子了。

    以這股力量,屠一個連“金丹”都沒有的仙城,實在是牛刀殺雞。

    如此懸殊的修為和境界,基本可以杜絕一切意外。

    城被封,人在死,屍在煉……

    一切也都如水到渠成般推進。

    直到陰屍血煉複陣的陣樞中,傳來一絲異樣的波動。

    一位年長些的邪陣師皺眉: “不對……”

    富長老聞言抬頭,目光微動,問:“什麽不對?”

    “這陣法??”邪陣師眉頭越皺越緊,“不知是很多年沒用了,還是布置的時候,出了岔子……陣樞的流向,似乎有點問題,一些邪力在逆流……”

    富長老斂起了和藹的神色,麵容微冷,“說清楚點……”

    邪陣師猶豫片刻,不知該不該說。

    說了,若沒問題,那他必要受罰。

    畢竟這位富長老,看似和藹,但最是心狠手辣,不拿人當人。

    可若真有問題,自己不說,那後果更嚴重……

    邪陣師硬著頭皮,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看樣子,像是被人??動了手腳??”

    旁邊幾個陰屍穀的金丹,紛紛瞳孔一縮。

    富長老也目光發冷,“當真?”

    邪陣師遲疑,不太敢斷定,隻就事論事道:“單從陣樞結構,邪力流動上來說,是這樣……”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都是一凜。

    他們都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若是陣法被動了手腳,就意味著,他們封城屠城的事,早就被人察覺了。

    這人在陣法上動手腳,就說明對陰屍穀,抱有“敵意”。

    暗中肯定挖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坑”。

    而陰屍穀的這套封城煉屍的陣法,是二品十七紋複陣,比一般二品高階陣法還要難。

    能暗中在這等品階的複陣上動手腳,說明此人的陣法造詣必定不凡。

    至少,是二品高階陣師。

    按照一般陣師的修為水準來算,二品高階陣師,至少是金丹初期,甚至是金丹中後期的修為了。

    一位金丹修士,一位金丹境界的陣師,在他們陰屍穀屠城煉屍的陣法上,動了手腳……

    “此人……究竟是誰?”

    “他又究竟有何圖謀?”

    一眾陰屍穀金丹,眉宇都凝重了起來。

    便是施公子,也目光深沉。

    一位金丹修士,背後不可能沒勢力,要麽是家族,要麽是宗門。

    他若是正道勢力,那肯定是想阻止陰屍穀行事。

    若是魔道勢力,肯定就是想“黑吃黑”……

    無論如何,對陰屍穀來說,都不意味著好事。

    更不必說,他動手腳的地方,還是陣法……

    陣法可是命門。

    “陣法在何處逆流?”富長老問道。

    “東城門……”邪陣師看著陣樞答道。

    富長老點頭,轉身道:“徐長老,馬長老……帶一位陣師,去東城門排查一下,看是否是陣法出了問題。”

    兩位陰屍穀的金丹起身,拱手道:“是。”

    而後領著一位築基境的二品邪陣師,徑直往西城門去了。

    之後陰屍穀的眾人,便心有忐忑地在殿內等待。

    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沒等去東門的修士,排查出問題,陣樞上陣力的流向,又出了問題。

    年老的邪陣師臉色一變:“西門的陣紋,也在逆流??”

    富長老目光一沉,從深深的黑夜中,嗅到了一絲詭異的氣味。

    但既然出了問題,又不能不解決。

    他又喚了兩個陰屍穀的金丹長老,讓他們帶著一個邪陣師,向西門去了。

    這些人走後,富長老越想,越覺得不對。

    他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玩弄他……

    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都籠罩在黑暗中,讓人看不真切。

    又過了一炷香,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邪陣師這下,臉色全白了,震驚道:

    “富長老,不好,整個陣法內,陣力的流轉,全都錯亂了,而且全向北門逆流去了……”

    富長老又驚又怒,臉上沒了半點和善,心中暗罵,而後對最後兩個金丹魔頭道:

    “你們,再帶一個陣師,去北門去查。”

    “是。”

    兩個金丹魔頭,正欲動身。

    富長老卻忽然猛一激靈,道:“不對……被耍了……”

    富長老沉思片刻,臉色有些扭曲,“當真陰險卑鄙。”

    “不去北門了……”富長老當即道,“東門,西門和北門,都出了問題,你們去查,人手就分散了,這全都是假相,是為了聲東擊西,調虎離山……”

    “所以……”富長老目光一凝,“你們直接去南門!”

    “這個陣師動的真正的手腳,一定在南門!”

    “傳書給徐長老他們,若東門和西門沒問題,那就跟你們一樣,直接去南門……”

    兩為金丹魔頭恍然,點頭讚道:“富長老英明!”

    而後這兩個金丹,也領著一個邪陣師,徑自去了小驛城的南門,想一窺究竟。

    城中的大殿,便隻剩了富長老一個金丹,還有施公子。

    富長老白胖的手指,敲著桌麵,心中仍在沉思,思考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有沒有瑕疵。

    想著想著,他忽而察覺到,又有什麽不對。

    心底一股寒意,漸漸升起。

    富長老手指有些顫抖,那一瞬間,他明白了過來。

    “還是……被耍了……”

    東門西門,是故意聲東擊西,讓自己變“聰明”。

    北門和南門,是讓自己“自作聰明”……

    現在,東門,西門和南門,都有人去,唯獨有了異常的北門,根本沒人去看……

    算著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陣法真正的逆流,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

    恰在此時,那年老的邪陣師,仍舊神情驚惶道:

    “富長老,北門的靈力逆流,還在加劇,而且越來越強了,已經,超過臨界了……”

    富長老如墜冰窖,當即轉頭向北方看去,然後猛然間便見到,一道火光衝天而起。

    北方的天空,瞬間被照亮。

    伴隨著巨大的轟隆聲,和強烈的靈力逆流的波動,小驛

    城的北門,連同大片大片的城牆,被陣法逆流之力,炸得粉碎。

    無強大金丹魔頭鎮守的城門,瞬間被打開。

    原本被封死的小驛城,破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陣法爆炸的光芒,宛如璀璨的明火,懸在天空。

    照亮了陰屍穀屍修震驚的臉,也給城中絕望的修士,指出了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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