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坍塌,光芒衝天。
小驛城中,原本被困在黑夜屍潮中的修士,於無盡的黑暗之中,終於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爭先恐後,如潮水一般向倒塌的北城湧去。
原本絕望等死的修士,也開始重新舉起刀劍,凝起法術,一邊與屍修和鐵屍交戰,一邊向北門退去。
陰屍穀的屍修震怒。
尤其是富長老,再無那和藹可掬的富家翁模樣,神色狠毒,宛如一個吝嗇的奴隸主。
圈破了,豢養的屍奴跑了。
這無異於,在剜他的肉。
更不必說,他還被陣法上的詭計戲弄了。
“自作聰明”地調動人手,結果讓別人鑽了一個大空。
當真是奇恥大辱!
“是誰……膽敢壞我陰屍穀的大計。若讓我抓到,必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富長老語氣陰狠。
一旁的施公子卻心頭一跳,瞳孔一縮,道:
“是……那小子?”
富長老看向他。
施公子目光冷峻,緩緩道:“是一個容貌俊美,來曆神秘,看著弱不禁風,但行蹤飄忽,不可捉摸的少年。”
富長老想到適才,在合歡樓中所見的景象,問道:“公子與他交過手了?’
施公子點頭,臉色不大好看,“我的金鍍銅屍,不知為何,竟奈何不了他。”
“我催動玄陰訣屍化,也拿不住他。”
“此子身法詭譎,擅長隱匿,而且……”施公子皺眉,“他似乎還精通陣法,交戰之時,不知以何種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布了二品陣法,威力極強。”
“當時我沒細想,此時想起來,他布的陣法,似乎是二品高階的艮山牢陣??”
富長老越聽越心驚,“此子……是築基?”
施公子臉色陰沉,點頭道:“是築基。”
富長老麵上一片陰霾。
築基境界,二品高階陣師。
還能憑借身法和法術,與施公子打得有來有回。
稀有品類的銅屍,也奈何他不得。
這……得是什麽人物?
正道洞虛老祖的嫡係子孫,還是哪個魔道宗門的聖子備選?
這等天驕人物,為何會出現在這荒僻的小驛城?
富長老一時心中沉重,思慮重重。
施公子卻一步邁出,道:“我去抓了他。”
富長老道:“公子,且慢。”
“事不宜遲……”施公子冷聲道,“我與他交過手,此子隱匿高明,身法也不錯,一身手段古怪,但正麵殺伐太弱,
除了一個煞氣火球,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他的招式,我都看穿了。現在出手,我必能將其拿下。”
富長老目光微凝道:“施公子,別忘了你的身份,也別忘了,我們到這小驛城,是做什麽的。”
施公子臉色微沉。
富長老緩緩道:“小驛城門被毀,陣法被破,修士逃散,我們陰屍穀的圖謀已經藏不住了,煉‘屍城’的事,必將麵臨重重阻攔。”
“道廷司,正道勢力,與我們水火不容。一些魔門,也不會坐視我們壯大。”
“當此之時,施公子您不當貿然外出,置大局於不顧。”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能殺多少就殺多少,能煉多少屍,就煉多少。”
“小驛屍城也要堅持建下去……這才是大局。”
“有些事,即便做不完美,至少也要先盡力完成。”
富長老語重心長道。
施公子一怔,思索片刻後,心中有所觸動,頷首道:“謝富長老指點……”
之後他又皺眉,“可那個小子……”
富長老臉色也冷了下來,語氣陰寒道: “此子壞我陰屍穀大計,便是結下了大仇。”
“耍些宵小詭計,戲弄我等,更是該死。”
“再加上,他身份來曆有些不凡……我會讓徐長老帶人去抓他,數位金丹長老聯手,他一個築基,定然插翅難逃。”
施公子目露垂涎道:“此子,是我的獵物。”
富長老點頭:“我會讓徐長老盡量活捉,交給公子發落。”
施公子聞言,不再堅持,頷首:“好。”
富長老與施公子達成了一致,目光冰冷,開始借陰屍令牌,發號施令:
“所有金丹長老,回援北門。”
“精英弟子聽令,立即操控行屍和鐵屍,結成‘屍牆’,圍堵住北門缺口,阻止修士逃散……”
“所有陰屍穀弟子,不必再留手,將小驛城修士,徹底屠殺……”
而後他又暗中傳書給陰屍穀的徐長老:
“情況有變,煩請徐長老,另帶幾位金丹長老,前往北門鎮守,並排查一個築基境界的詭異少年??”
“此子隱匿術高明,精通二品高階陣法,務必將其活捉,若無法活捉,屍體也要留下……”
……
富長老的命令傳達了下去。
陰屍穀的屍修,開始全力屠殺。
小驛城的修士,也開始了生死逃亡。
借助墨畫聲東擊西爭取的時間,和以陣法破開的城門,他們有了生的希望。
但最終究竟能不能活下來,隻能看他們自己的命運了。
墨畫也隻能幫他們到這裏了。
接下來,他也必須逃了。
陰屍穀可不是軟柿子,自己戲弄了他們,還壞了他們的
大計,肯定會被他們記恨,遭到他們的追殺,必須盡快離開。
墨畫也隱著身,混在人群裏,向北門逃去。
途徑西北角,一個熟悉的庫房,墨畫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神識一掃,走到了庫房前。
庫房前,橫七豎八的屍首中,有一具矮胖的屍體。
這是王管事的屍體。
他已經死了,死在了庫房前,胸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內髒都被掏空吃了,屍毒在蔓延,皮膚也在腐爛,臉上殘留著驚恐。
墨畫轉過頭,便見到庫房被打開了。
而庫房裏,放著一堆堆棺材。
棺材的蓋子,也全都被掀開了,裏麵的僵屍也早就爬了出來。
墨畫此時,也大概明白,王管事是怎麽死的了。
王管事嫌驛館的靈石低,所以做了些灰色買賣,替人將棺材運到庫房,並親自看守。
隻是他大概也沒想到,這些棺材,是陰屍穀的,棺材裏麵,藏著真正的僵屍。
甚至墨畫自己也沒想到。
陰屍穀的“貯屍”之法,的確隱蔽,竟將屍氣封存得一絲不漏。
再加上,庫房本身有防護的陣法,杜絕他人窺視。
墨畫出於“禮貌”,也沒用神識,窺視庫房裏的底細,因此根本不曾察覺到,這王管事看守的“貨物”,竟然會是一堆棺材和一群僵屍。
之後陰屍穀封城,屍災爆發,王管事這個“守屍”的,
自然不可能幸免。
墨畫微微歎了口氣。
“死了……”
王管事也好,姬長老也罷,這二人印堂,浮現了“死兆”,然後就死了。
自己勸了,但似乎根本沒用。
或許這就是命,人在該死的時候,就會千方百計去死。
哪怕事先知道因果,也改變不了太多……
墨畫輕歎一聲,有一絲傷感,也有一絲無力,而後伸手,闔上了王管事驚恐的雙眼,身形淡去,離開了這裏。
之後墨畫不再停留,一路向北行去。
到了北門,墨畫抬頭一看,便見城門破敗,城牆坍塌。
偌大的豁口間,已經開始有小驛城的修士,逃出了陰屍穀的封鎖,逃進了黑夜籠罩的山林之中。
而一些陰屍穀的屍修,正在結隊,屠殺逃亡的修士。
斷掉的城牆處,僵屍在不斷疊加,形成“屍牆”,繼續對小驛城進行封鎖。
而逃亡至此的修士,也與陰屍穀的屍修,展開了最後的廝殺。
刀光劍影飛舞,法術的光芒閃爍不停。
屍氣翻湧間,人的嘶吼聲,呼喊聲,哭泣聲,以及各類僵屍的咆哮聲,血肉啃噬之聲,融在了一起。
墨畫見狀,心有不忍,便開始在暗中以火球術,點殺陰屍穀的屍修。
但他害怕煞氣反噬,也沒真的殺,隻是以火球,焚掉這
些屍修的雙臂,或是腿腳。
之後自有其他修士,上前補刀。
與此同時,墨畫神識禦墨,借黑夜掩護,在地上勾勒出一道道地火複陣。
地火轟鳴,火光崩裂之際,將陰屍穀剛構建出的“屍牆”,炸得分崩離析。
原本正陷入苦戰的小驛城修士,紛紛神情大喜:
“有高人相助!”
“多謝前輩!”
“前輩大恩大德!”
“……趁現在,快!”
人潮湧動間,修士拚命逃亡。
其中一些修士,仍不免死在屍修的利爪,和僵屍的啃噬之下,但越來越多的修士,卻逃出了小驛城。
而陰屍穀的屍修,根本拿隱在黑夜中,如鬼魅般的墨畫毫無辦法。
恰在此時,遠方幾道強橫的氣息傳來。
“是長老!”
“徐長老來了!”
正被墨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陰屍穀屍修,紛紛高聲呼喊。
陰屍穀的金丹,共有四人,為首一人,濃眉長髯,眼眸發黃,正是陰屍穀弟子口中的“徐長老”。
徐長老一見亂糟糟的城門,和殘破不堪的“屍牆”,當即皺眉。
而後帶有腐氣的神識一掃,果然便自黑暗中,發現了一道極隱晦但特殊的隱匿氣息。
“孽畜!還不現形?”
徐長老一揮手,金丹的邪力,凝成一隻古銅色屍手,拍向城牆外,一處巨大的山石上。
山石粉碎,煙塵四起。
而後三丈之外,果然浮現出了一道少年的身影。
夜色如墨,看不清麵容,但僅看清瘦單薄的身形,也知這少年年紀不大。
徐長老目光一凝,心頭微顫。
這便是富長老囑咐,一定要捉拿的人?
竟如此年輕?
墨畫並沒隱藏行跡,而是大大方方,顯露出身形,自黑夜中平靜地看著徐長老等人。
徐長老皺眉,“小子,你隻是築基,我不想以大欺小。你隻需自縛雙手,隨我回陰屍穀,我自會留你一命。”
黑夜之中,傳出一道輕蔑的笑聲。
“陰屍穀?陰屍穀算什麽東西?又髒有臭的地方,大號的亂葬崗罷了。”
“陰屍穀的長老,我看著也不過如此,棺中殘屍,塚中爛泥,半人半屍的,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此言極囂張,這張嘴也極惡毒。
不唯徐長老,其他幾個陰屍穀長老,乃至全場陰屍穀屍修,都氣得兩眼通紅。
徐長老壓下怒氣:“臭小子,你找死。”
墨畫“呸”了一聲,而後冷笑道:“就憑你們?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說完墨畫身形徹底消散,融入了黑夜又不見了。
徐長老的神識之中,隻覺有一道淡不可察的身影,迅速向遠處遁去了,其氣息極為隱晦,即便是他這個金丹魔修,也很難察覺。
徐長老憤怒之餘,心中不解:
“這小子,究竟學的是什麽隱匿術??”
不過現在,也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了。
徐長老麵色陰沉,吩咐道:“抓住這小子,不惜一切代價,讓他知道,辱我陰屍穀門楣的代價。”
旁邊一個長老問道:“徐長老,那城門這裏……”
徐長老陰鷙的目光,環顧四周,冷聲道:
“城門這裏不必管。這些修士,多死點,少死點,沒什麽所謂,但這個小子,決不能放過!”
“是!”
數位陰屍穀金丹長老,目光陰寒。
他們活到現在,還從未有人,膽敢在他們麵前,如此大放厥詞。
此子,該死!
“追!”
四個陰屍穀金丹長老,催動身法,裹挾著邪氣,向墨畫逃遁的方向追去。
黑夜之中,感知到身後,四道追殺而來的深厚而強大的邪氣,墨畫緩緩鬆了口氣。
出言辱罵,發動“嘲諷”,激怒陰屍穀的金丹,讓他們來追殺自己。
將這四個金丹,全部引走。
這樣一來,少了這幾個金丹魔頭封殺,小驛城逃生的修士,也能更多一點。
這是他最後所能做的極限了。
此後小驛城修士的生死,就真的隻能聽天由命了,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而之後,墨畫要做的,就是將這四個陰屍穀金丹魔頭,引得遠遠的,然後找個機會,將他們甩脫。
這四個金丹魔頭,一個金丹中期,三個金丹初期。
要殺他們,基本不可能。
但要甩脫他們,倒沒那麽難。
墨畫的神識,如今是二十一紋,再加上他神識道化,神識的強度,遠高於一般金丹。
因此,他雖然隻有築基後期,但施展的隱匿術,卻足以瞞過金丹初期,以及部分神識不強的金丹中期修士。
憑借精妙的逝水步,他也足以與金丹初期修士拉扯。
至於金丹中期的修士,因為修為懸殊較大,正麵周旋,壓力也比較大,但撐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
陰屍穀這幾個金丹長老,看似凶戾,但對他的威脅並不大。
此後一路上,墨畫也按照計劃行事,一邊對照著王管事給他的輿圖,一路向南,前往位處離州和大荒邊緣的大漠城;
同時時不時露個麵,“勾”著徐長老這幾個陰屍穀金丹
來追殺他,並以隱匿和身法,進行周旋。
如此你追我逃,行了近千裏地,墨畫覺得差不多了,便想將徐長老幾人給甩了,自己一個人去大漠城。
可很快,他就察覺出不對了。
自己似乎,甩不脫徐長老這幾個陰屍穀金丹……
隱匿也好,逝水步也罷,甚至抽空,布了些隱匿陣,也根本躲避不了徐長老幾人的追殺。
唯一有用的,是神霧陣。
但神霧陣,是有範圍的,也是定點的。
而徐長老幾人,可是金丹修士,他們操縱鐵屍銅屍,放出有毒的屍氣,進行大規模“搜山”,墨畫還是隻能被逼出來。
如此又逃了數百裏,徐長老幾人,還是如“跗骨之蛆”一般,咬在墨畫身後。
一向都是墨畫仗著神識優勢,這麽追殺別人。
他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這麽追。
墨畫眉頭微微皺起,覺得則裏麵,定然有古怪。
於是,又行了百裏,到了一個二品州界的小山頭,墨畫便停了下來。
不到一炷香功夫,徐長老四個陰屍穀的金丹,便追了上來。
見墨畫停住不動,四人有些意外,但略作猶豫後,還是緩緩散開,而後封住四方,將墨畫給徹底圍住。
墨畫一個人,被四個魔道金丹圍住,神色如常,沒有忐忑,沒有不安,反而開口問道:
“你們是怎麽追上我的?”
徐長老臉色難看。
這小子,當真是膽大包天。
他一個築基小鬼,被四個魔道宗門的金丹屍修包圍了,可他不但不害怕,還敢問東問西,這副派頭,仿佛是他,把四個魔道金丹包圍了一樣……
徐長老冷笑,“我陰屍穀的手段,豈是你這個小鬼,能捉摸透的?”
“陰屍穀的手段?”墨畫一怔,“什麽手段,能識破我的隱匿?追蹤我的行跡?”
徐長老冷笑不語,左手扣著喚屍鈴,右手則撚著一張血絲羅網模樣的屍符。
另外三個金丹屍修,同樣有的喚鈴,有的催動本命劍,有的手臂屍化,殺招蓄勢待發。
墨畫知道沒的聊了,腳掌輕輕跺地,地麵忽而光芒亮起。
洶湧的金光和地火,貼著墨畫的腳邊,次第炸開。
二品高階陣法!
徐長老幾人,神情一震,不得不後撤一步,同時催動屍化,或喚出銅鐵之屍,護住周身。
這是二品州界,有天道限製,即便他們是金丹,也無法太過大意。
轟隆聲響起,光芒流轉。
待爆炸平息,陣法的波動淡去,徐長老四人,才顯露出身形。
四處望去,已然沒了墨畫的身形,顯然這小子早已趁著陣法爆炸,逃之夭夭了。
四個金丹屍修,衣衫有了焦痕,皮膚也有些微的灼傷,傷勢並不算重,但心中卻更為憤怒。
徐長老眉頭緊皺,心中困惑:
“這陣法,明明是貼著這小子身邊炸開來的,為何他沒被炸到?”
“還有,這陣法……到底是他什麽時候開始布下的?”
“此子的陣法??到底到了什麽水準??”
徐長老越想越心驚。
“有如此驚絕的陣法造詣,此子絕不可放過!”
他以手掐訣,拍著地麵,片刻後地麵隆起,鑽出一隻隻有手臂高的土色的“僵屍”。
這“僵屍”口齒翕合,對徐長老說了什麽。
徐長老微微頷首,便目光陰冷,指著一個方向道:“在這裏,繼續追!”
四個金丹屍修,又向墨畫追去。
而在七八裏之外。
墨畫隱著身,還沒逃多久,便察覺到徐長老幾人,又追了上來,心頭也微微火起。
“還追……”
“真當我……不敢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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