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界海周邊,朝歌所在界域,被稱為【朝霞界】,自然是取自朝霞山之名。
這也是界海的底層規則,強者為尊,一界的代表自然是那些最強者。
對於朝霞界的絕大多數生靈而言,這場近乎天災的人禍,是突然間一夕降臨的。
哪怕對於此界諸聖而言,這也是一場……
無妄之災。
其中部分真相,就如季驚秋之前猜測的那樣。
這方界域,的確是被某個恐怖的勢力盯上,不惜引動苦海的力量葬送此界,讓這方界域走向永寂。
最後,朝歌不得不嚐試冒險突破,為這方界域撐起最後的庇護,留下了最後的香火。
究其根本,是朝歌門下的一名弟子,在衝擊真聖領域時,意外邁入了另一重神秘領域,被一位自稱「紅蓮界主」的強者鎖定。
對方背後的勢力,給了這位道號「無拘」的門人弟子兩種選擇。
加入或者死亡。
而要想加入,就必須獻祭所在一界,來換取己身真正的無拘。
是一起死,還是獨活——這就是對方給朝歌門人弟子的選擇。
在生死的壓迫下,無拘選擇了以一界之滅,換取自身的無拘自在,親自為那位紅蓮界主打開了此界的「大門」。
當朝歌,以及其他真聖強者,察覺到這場「天災人禍」的到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而這個勢力,被朝歌稱之為【此岸】。
在佛家中,「此岸」指存在生老病死的凡塵之世。
此岸者生死也,彼岸者涅盤也。
就在季驚秋繼續嚐試溯源時,海拉急促的警告聲傳來:
「季驚秋,你的道力還在源源不斷提升,即將超出天尊位格能承受的範圍!」
「此界殺劫並不完整,空有道力而無位業,如果你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你將直接爆體而亡!而不僅是被道力所奴役了!」
這一點,季驚秋隱隱也能感受到。
磅礴到無盡的道力還在滾滾而下,好似沒有個盡頭。
四份殺劫合一,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通往此界本源的大門。
季驚秋繼續前進,流水潺潺而流,一幅幅光景畫麵緩緩變化。
裏麵坐著的,是尚未突破的朝歌,他在以一己之力鎮壓欲圖奪舍於他的一道恐怖心靈化身,二者鬥的不可開交。
這時,那道不可揣測的心靈化身,突然抬起頭,就像注意到了來自光陰的窺探。
他循著窺探,反過來鎖定了季驚秋,似笑非笑道:
「區區天尊,也敢窺探我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子,我看到你了,嚐試逃吧,當然無論你跑到哪裏,我們都能找到你。朝歌和這方界域,就是你的下場。」
季驚秋嘴角扯了扯。
對於朝歌這樣的至強者而言,這座光陰長河中,留存的應該隻是烙印,而非真身,自身光陰早已收束歸一。
能和朝歌纏鬥,對方的實力隻強不弱。
可當下,這道理論上應該隻是烙印的心靈化身,依舊透過光陰長河,看到了從下遊而上的季驚秋。
這般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好在,對方並沒有直接透過光陰長河出手的能力。
季驚秋看完了這幅最後的光陰流水圖,了然了全部。
朝歌在最後關頭不得不嚐試突破超脫,他成功了,也失敗了。
突破終究還是失敗了,朝歌的死亡已經注定。
但他成功將那道恐怖心靈化身鎮壓在了自己體內,也封鎖了被對方喚來這片苦海投影,保住了所在界域的殘存香火。
所以……
斬殺朝歌,也是為了斬殺這道心靈分身?
季驚秋沿著光陰長河往前看去,又回首望去,這片光陰長河,這座界域,天地間再無一處光明,有的隻是在苦海侵染下的破滅之景。
無數有靈眾生皆如行屍走肉般,木然等死。
可即使他們死了,也不得解脫,因為這座界域被苦海侵染,他們將隨之一同沉淪在苦海中。
而他們之所以還未徹底淪陷,是因為朝歌還在堅持。
就好像此世再無炬火,而朝歌成了那道唯一的光。
季驚秋俯身,掬起一捧光陰流水。
這場災劫,究竟該怨誰?
是那位賣一界而獨活自己的無拘?還是弟子不教,師父之過的朝歌?
此界有靈眾生何其無辜,當真是天災人禍。天大地大,怎麽就連想活著,都這般艱難?
他抬頭望去,恰好與這條長河中的另一個自己對視,那是代他承受殺劫侵染的滅生。
後者的眼中,倒映出朝霞山的無窮世界。
季驚秋已然明了滅生的意思,也是他自身的心意。
他歎了口氣,回身道:「前輩,還不出麵?」
流水潺潺,一幅流水圖中,有人抬頭望來,嗓音溫和道:
「小友,這件事終究還是要麻煩你了。」
季驚秋搖頭道:「前輩將我置於這不上不下的境地,再開始和我談條件?不厚道。」
朝歌麵露歉意道:「是我的錯。此事對你自然不公平,可我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此番因果,隻能來世償還。」
「前輩還能有來世?」
這倒不是季驚秋特意紮人心,或者僭越,而是在海拉與吾周的說法中,朝歌徹底身死道消是必然的,不可能有來世。
「孽徒不死,我心難安。」
朝歌神色有些獰厲,又夾雜著對自身的譏嘲道,
「不瞞小友,昔日我有個喜愛的弟子門人被外人拐走,為此不惜追尋數萬年,以至於落下了對其他門人弟子的管教,那孽徒就是其中之一。」
「錯過了心性培育的最佳時機,再想扳正,無異於天方夜譚,可我卻心存僥幸,覺得有我這個師父在,應當不會出什麽差錯……」
「今日種種,實是我朝歌自種苦果。」
季驚秋沉默片刻後,道:「為何這麽多人中,獨獨選中了晚輩?」
「世尊一脈,縱然我遠在朝霞山,也略有耳聞。」
朝歌笑道,
「另外,我也算到訪過『幽界』,以超脫之能,一息洞穿萬古,並非難事,哪怕我情況特殊,也能往前追溯個千百年。」
「小友開道而行,自斬道基贈予世人的風姿,當真英氣逼人;貴師謀劃萬年,鎮壓四魔的風采,同樣令朝歌神往。」
季驚秋心道,超脫者也會給人捧場的嗎?
他不由歎了口氣,一位超脫者臨終前不惜吹噓閣下師門真是太牛逼了來請人幫忙,這讓人如何是好?
朝歌真摯道:「其實,在我原本推算中,你走到當下這一步,隻有三成把握,所幸你真的走到了這裏。」
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季驚秋在朝霞山主山脈那附近的虛幻苦海中,究竟遭遇了什麽。
隻是末了這或許是人家師門底牌,便不再多問。
「三成?」
季驚秋總結,這次能走到當下,【一炁化三清】算是立了大功,沒有滅生替他分擔劫力侵染,他不可能這般輕鬆。
「接下來,前輩想要我做什麽?」
「應殺劫之請,此界萬靈之求,請斬朝歌!」
雖然早有預料,但目睹丶聽聞朝歌一字一頓地如此說道,季驚秋心頭依舊難免一顫。
許久後,季驚秋終於切入正題,直言當下的難關:「前輩準備,怎麽解決我的位業問題?」
這是海拉先前提到的「德不配位」的難題。
先前他並不擔心,是認為朝歌必有準備。
以朝歌之能,不可能預料不到這一幕。
朝歌神色肅穆,這將是接下來決定勝負的關鍵。
「我將以超脫道果,助小友推演前路,鋪就腳下位業,想來應該能臨時將小友推到真聖層麵,也算是我對你的一點補償。」
朝歌繼續開口道,
「我觀小友身上道脈傳承似乎不少,好在走的是萬法歸一的路子,也就無所謂雜而多了。隻是這幾條路要想走通,難度可不小,今日便助小友一臂之力,演化前路盡頭處的風景。」
「以超脫道果,助我推演前路?」季驚秋剛陷入思索,就聽到海拉迫切的嗓音響起:
「不需要猶豫,直接答應他!」
「真聖走到極盡處,自身大道也同樣攀升至頂點,要想踏入超脫,就必須繼續開路,他是準備燃燒自身位格,助你照亮前路所在!」
「這是天大的好事!你這趟至今的所有收獲,不,是這趟前來的所有人!他們得到的好處,加起來,都比不上朝歌燃燒自身道果,替你照亮前路所在!」
「這個條件放出去,別說你,所有超脫門庭都得轟動!」
季驚秋這才明白,這其中的含金量。
他麵色不改道:「前輩終於拿出了幾分誠意。」
「算是給小友的部分補償,我朝霞山日後在貴界的傳承,也請小友照看一二了。」朝歌神色一黯,最後他忽然笑道,「另外,不如此,小友也難以斬殺我。」
季驚秋眉頭微動道:「斬殺朝歌,是天地殺劫的『目標』,那對於前輩來說,又算是什麽?隻是為了平息萬靈之怨恨?」
「這是一點原因,但不是全部。」
朝歌指向自身心田,坦然道,
「你也看到了,我鎮壓了對方的一道重要分魂,卻無力再將他徹底打殺,論難殺程度,這位不會輸給昔日的天魔,所以希望能借天地殺劫的特殊道韻,將他磨滅殆盡。」
季驚秋恍然,吾周之難殺,縱然是跌落了神座,木師也需想盡辦法將其拖進苦海之眼。
對方能和吾周比肩,足可見實力超然,手段詭譎。
想到那些人,季驚秋忍不住問道:「『此岸』究竟是哪些人組建的勢力?」
朝歌沉默片刻,徐徐道:「據聞,這個勢力的背後,站著真正的超脫者。」
季驚秋神色凝重。
「我對此也是一知半解,隻清楚他們的強大毋庸置疑,但行事仍有顧忌,顯然這片界海中存在他們的製約。」
說到這,朝歌自嘲道:「若非我管教無方,以至於孽徒領路,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朝霞界就算有劫,也不會是這般滅界之禍。」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朝歌緩緩道,
「我來助小友一臂之力,補全承載道力的業位。」
「小友切記,殺劫加持道力再強,終究是外力,屆時你隻有出一招的機會,一招之後,就要開始剝離天地殺劫,盡早散去,不然會被殺劫之力侵體,以小友真實道行而言,遠不足以對抗。」
「這一招,還請小友全力施為!最好是以貴師的最強神通!」
朝歌鄭重拜托道。
季驚秋能感覺到,體內道力已經接近「飽和」,可天地殺劫降下的加持依舊源源不斷。
再繼續下去,他真會如海拉所言一般,力不配位,最後被汪洋般的道力「淹死」。
「前輩,開始吧。」季驚秋鄭重道,心中同樣升騰起期待之情。
天地殺劫加持,超脫道果補其位業……
這兩點,前者還好,後者……上哪去找一位超脫者不惜燃燒自身道果,為外人照亮前路,補全業位?
兩點迭加在一起,哪怕在界海中,也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當真是……
「時也,命也。」
吾周唏噓道,
「當真是時也命也啊,季驚秋,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好運之人!」
「當年若有人願意為我不惜燃燒道果照見前路,我又豈會走上彎路,早就證就真正的超脫神座了!」
好運?
季驚秋如此認為,也如此不這麽認為。
「今日之果,他日之因!」
海拉嗤笑一聲,當了一回嘴替,
「若無世尊一脈一次次的選擇,季驚秋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抉擇,朝歌能選中他,這天大的好事又豈會落在他的身上?」
「換成是你吾周,朝歌隻怕拚死也要將你斬殺,更別說這份氣運了,壓根就不會落在你頭上!」
見吾周挑眉剛要說話,海拉直接道:
「你猜吾周先前說,他那喜愛的門人弟子,究竟是誰拐走的?」
吾周不再言語。
聽聞此事,季驚秋也不由一怔。
此事居然還有吾周摻和其中?
「季驚秋,把握住機會,一位超脫者犧牲自己為你照亮前路……」
拉醬不厭其煩地提醒季驚秋。
「另外,朝歌之所以讓你施展木赫二人的神通,是因為哪怕你受了殺劫加持,也是空有道力和位業,而無對等的殺生大術,缺乏對大道的理解。」
「這種情況下,施展木釋天或者赫東煌的最強神通,是你最好的選擇。」
季驚秋頓時皺眉,木師和赫師並沒有傳授他神通大術。
當日他曾和木師討教如來神掌其餘諸式,木師也隻是搖頭,說神通不過小道爾,自身對大道的領悟方是真實。
至於赫師,就更別說,教育極其粗獷,留給他的刀法傳承,自始至終都隻有那兩把萬古刀。
他在晉升天王後,總算得到了第一把的認可,得以窺見其中高出天外的刀道。
季驚秋心思流轉,突然想起曾經目睹過的赫師風采,已經第二把萬古刀,心中有了定數。
隻是……
他似乎還缺了一把趁手的神兵。
以青主的鋒銳,妄圖斬殺朝歌,無異於以卵擊石。
這時——
「我來助你。」
一縷劍光自內天地中射出,遊走如浩浩大日,無上劍意流轉天地,映照出了一條巍然劍道!
正是保持沉睡狀態已久的斬月劍光。
自從進入苦海後,這位就始終保持沉默,此刻終於主動現身!
劍光一經現世,瞬間就衝入光陰長河,恍如融為一體,劍光丶劍氣與流水相接處,迸發出七彩琉璃之色,河麵逐漸出現了結冰的畫麵,並且「冰」分兩路,同時向上下遊而去。
不多時,大半條光陰長河都被劍光凍結,隨後在如碎冰的哢擦聲中,大半條被凍結的光陰長河,似乎在被無限擠壓一般,越來越堅固緊密!
最後,天地間就像驀然出現了一把以光陰長河打造而成的長劍,劍身如冰棱般泛著七彩琉璃之色。
在這一幕前,季驚秋震撼難掩。
以無上劍意凍結光陰長河,劍光相融,化長河為劍,這才是斬月劍光的真容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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