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回到修路那裏的時候,這邊今天的活已經將近結束尾聲了。
看到李龍回來,正在和村民商量事情的孟海匆匆交待幾句就趕了過來。
“咋去了這麽久?從那邊過來了?”孟海關切的問道。
“在山裏轉了一圈,抓到了一個撬鎖的賊。”孟海說道,“剛才交到護林員那裏了。時間差不多,準備回吧。”
“正準備收拾呢。”孟海說道,“那邊沒啥事吧?”他知道李龍在山裏有個小木屋。
“沒事,對了,最近幾天我有事可能來不了。這邊的活你帶著幹,我先把錢給你。”李龍從背包裏取出錢來,一遝遝數給孟海:
“這三百是獎勵你的和管理費,這一千塊錢是最近這幾天的工錢,你看著發。還有,一定要注意安全,修路的進度也要把控好。有幾個位置需要重點關注,我給你說一下……”
李龍把注意事項再次給孟海強調了一下。今天那個護林員說了一下林業隊有東西要拉,李龍就想著修路的事情直接交給孟海吧,隔幾天過來一趟就行了。
“如果你們那邊該農忙哪天幹不了了,就停下來。我隔幾天會進一趟山,進山的時候會路過你們村子,到時你們要沒幹我也能提前知道。”
“行行。”孟海笑著嘴都咧開了花。
李龍則開著吉普車拐到了小木屋那裏,把兩個袋子裝進去,再把那家夥的衣服和其他東西裹一團扔到了旁邊的草棚子裏。
如果有人過來想要在這裏休息,邊上的草棚子是可以用的,這些東西也可以利用。但如果再有人撬鎖,李龍也隻能采取相同的辦法。
孟海開著拖拉機拉人回到自家的院子,給每個人發了錢,包括張興旺也發了四塊錢,今天他也不是一點沒幹,但後麵肯定是幹不了了。
張興旺還想著再求求情,結果孟海一瞪眼,說他如果再糾纏,後麵紮大掃把的時候就不管了,張興旺急忙跑掉了。
“咋了?”孟海的媳婦王彩玲把飯端到小桌子上問道,“張興旺說啥哩?”
“這家夥今天發洪水的時候,上麵衝下來一頭馬鹿,他要去撿馬鹿讓我給製止了,正好李龍同誌過來看到了,把他罵了一頓,說下麵的活不讓他幹了,今年紮大掃把也不收他的了,把他急得不行。我說到時我勸勸李龍,大掃把還能紮,但這活後麵不幹了。他這樣子是想再讓我鬆鬆手……特麽的,蘇強強在那裏擺著,他想死也不能坑我啊!”
“蘇強強今天好點兒了。”王彩玲說道,“就是還咳,能在隊上走一走活動活動了。對了,張興旺不會恨你吧?”
“恨我?他還得感謝我哩!李龍同誌說了,也就是看在我的麵子,不然他能因為張興旺這事,把咱們全隊的活都停了——那到時大家不把他家的房子點了?”
“這麽嚴重嗎?”王彩玲其實一開始也沒覺得這是大事,現在這麽一說,看來還真挺嚴重的。
她也很清楚,如果李龍把全村的活停了,包括大掃把的事情,那隊裏生活水平立刻倒退三年!
現在附近幾個村子哪個不羨慕他們?但卻又沒啥辦法,誰讓他們村裏運氣好,搭上李龍這條線呢?
現在雖然改開,市場搞活,八仙過海各顯神勇,但真正能自己趟出路子的還是極少數。
大多數人依然是守著土地過日子,一天到晚也就隻能在土地裏做文章。
“那可不能……不讓幹就不讓幹了,不能讓他個人把全村的活都給攪了啊。”王彩玲也是懂一點大局的。
“所以說,我讓他走了。”孟海說道,“去,拿瓶酒來,今天要喝兩杯。”
“咋?有啥高興事了?”王彩玲看丈夫的表情,知道肯定有喜事了。
“啪!”孟海把一遝大團結拍在了桌子上,“這是我今天的工錢!”
“這麽多?咋可能哩?”王彩玲看著那厚厚一遝大團結驚訝的問道。
“一百塊是我阻止了張興旺下水的獎勵,兩百塊是我的管理費。”孟海說道,“李龍同誌還是賞罰分明的,該獎的獎,該罰的罰——這兩百塊錢你拿著存著,一百塊錢我拿五十零花,你拿五十在手裏,有啥需要的該買的買。”
這些天幹活,孟海拿著的和其他村民一樣的每天八塊錢,王彩玲未嚐沒有埋怨過——畢竟既管人又幹活,錢拿一樣多。孟海就說李龍是不會虧待自己的,眼下這不就來了?
“行行行,我給你拿酒,你等等,我再給你炒個雞蛋下酒!”
拿到了一筆大錢,王彩玲也很開心,她把錢收起來,急匆匆的進屋拿酒去了。
等酒拿來,孟海給自己倒了一杯,看一個杯子,就問道:“咋就一杯?你不喝?”
這時候兒子寫完作業出來了,也坐到了飯桌上。
“爸,你咋喝酒了?”
“爸今天高興!你不是說你同學有那個帶吸鐵石的鉛筆盒很好看嗎?多少錢?爸給你買!”
“真的?那太好了!”
“我不喝,我去炒雞蛋!”王彩玲擺擺手,去拿雞蛋了。
孟海便自己喝了一杯,抿了一下,這味道,嘿,真美!
李龍開車回到大院子,這邊晚飯依然等著他——今天回來的比平時略早一些,顧博遠其實也是剛進院子,正在逗弄著明明昊昊,看到李龍回來,便把明明昊昊牽到了一邊。
“今天沒出啥事吧?”李龍下車後他問道。
“山裏的木屋子又進賊了。”李龍說道,“我把人逮著,讓護林員押走了。這些賊娃子一個個都不消停,這貝母都挖完了也不知道在山裏幹啥。”
“那你沒事吧?”顧曉霞現在比較緊張他。
“沒事,我拿槍著呢,槍一指,那家夥屁都不敢放一個。”李龍故意誇大了一下,其實那個家夥麵對槍還挺凶的。
“嗯,對付這樣的人,就得拿槍。”顧博遠說道,“對了,今天那個賈天龍過來了,看你不在,回招待所了,說明天還要過來,讓你等等他。”
“來收藥材了?”李龍笑笑,“顧叔,現在收購站那裏收了多少貝母了?”
“幹貨,能達到精選一級的,有兩噸多吧。還有不少沒收拾幹淨或者沒曬幹呢。”顧博遠說道,“這兩天小孫的媳婦幫了大忙了,每天把貝母洗幹淨曬上,不然的話,收來的貝母不少都得評到二級以下。當然也有來賣好東西的,有些人的貝母都是挑過的個頭大的,評特級都不過份!”
“收了這麽多了?”李龍心想著上一次賣完貝母沒幾天啊。
“嗯,天天都有十幾二十幾個人過來賣貝母,不光咱們北庭州的,遠處來的也有,你的名氣大了,這收購站生意就好了,上報紙就是不一樣。”
“那咱們態度可要好。”李龍牽著明明昊昊到了飯桌前說道。
“放心吧,就這服務態度,人家都說了,咱們是獨一份兒。賺錢嘛,多笑笑不寒磣。那些端著架子的,活該他們賺不到錢。”
每賺一次錢,顧博遠能分到的不少,他現在也想明白了,錢攥在手裏才是真實的。咱們笑臉相迎,人家客人高興,誇咱們的時候咱們是不是也高興了?
價值嘛,就體現在這裏了。
士農工商,以前商人還排最後哩,現在市場搞活,咱們也得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擺好,不生產東西,作中間商賺差價,那兩頭都把關係搞好,大家自然願意來。
賺的就是這份錢,沒必要端什麽架子。
顧博遠能想明白,是這個收購站能開好的重要原因之一——當然他也清楚,這個是李龍提出來了,而李龍名氣大了,才是這個收購站搞好的基礎。
大家衝著他的名頭過來的,來了之後一看,哎?收購價錢不錯,而且態度也好,那誰不願意來呢?
吃過飯顧博遠便回了收購站。按他的說法,那邊還有好多貨放著,他不放心。
李龍已經把自己的那杆小口徑交給顧博遠放在收購站了,大院子和收購站距離派出所都不遠,有什麽情況派出所出警很快。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龍沒急著出去,他看著明明昊昊,讓楊大姐出門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接手了明明昊昊之後,他才去了收購站。
才過上班時間不到一個小時,收購站裏已經有十個人在站著了。
老一套,院子窗台下麵擺著大桶茶水,邊上有盆,裏麵有碗。隻是院子前麵的樹不算多,李龍想著是不是找人在院子裏搭個棚子,這樣至少人們等的時候,特別是中午熱的時候能乘個涼。
當然也得在外麵種上樹,隻是這個樹長起來比較慢,咋也得三五年才能有涼蔭。
因為距離近,李龍就沒開吉普車,到院子的時候發現沒幾個熟麵孔,那些二道販子也不可能天天來。
沒人認識倒也剛好,省的打招呼麻煩,他溜邊往後院走,結果就有人喊著:
“哎,哎?那個人,你幹啥就往後院走啊?”
李龍扭頭一看,這熱心群眾是一個正在排隊的中年漢了,手裏拎著小半袋子沉甸甸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啥。
“我是這收購站的。”李龍笑笑說,“老顧小孫都知道我,我到後麵辦事。”
“噢……”那個人一聽李龍這麽說,便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
不錯不錯,李龍也挺高興,擺擺手繼續往後麵走去了。
這過來賣東西的人能主動維護收購站的利益,說明收購站在大家心目中印象不錯,不然誰管你那麽多呢?
進了後院,李龍看到鐵蘭花正在淘洗著貝母,便問道:“嫂子忙著呢,那個賈老板來了沒有?”
雖然他叫孫家強小孫,但實話說孫家強比他大,叫聲嫂子沒問題——至少得給孫家強撐點麵子。
“賈老板還沒到。”鐵蘭花起起身子笑著說道,“你先進屋坐吧,到了我叫你。”
“那你忙。”鐵蘭花有身子,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能看出來。李龍這邊也不好說讓她休息——這休息了肯定就賺不到錢。
所以李龍笑笑,便進了屋。
會客室門開著,打掃的很幹淨,灑了水,空氣裏一股子潮意。
這時候水泥使用還不是那麽的普遍,普通家裏地麵能鋪磚,但大都是直接鋪,磚拚縫,不用水泥,最多用點泥巴。
所以地麵髒了之後,通常就是灑水掃地,先把水灑上去,等水浸到土裏磚裏之後再掃,這樣不容易棒起灰塵。
所以那時候有個詞叫“灑掃”,就是灑水掃地,幾十年後,基本上就沒這個詞的應用場景了。
這裏應該是早上打掃的,中間桌子上擺著茶壺和幾個茶杯。
李龍坐了一會兒沒等到賈天龍,就往前麵走,想幹脆去給顧博遠和孫家強幫忙。
剛走過去,還沒到地方的時候,就聽到了前麵賈天龍的聲音:
“李老板到了沒有?到了啊?哎哎,我今天來遲了,顧叔,我先到後麵去了啊……”
然後李龍就看著匆匆趕過來的賈天龍。
提著黑包的賈天龍看到李龍後臉上笑容更盛,他急忙伸手過來:
“李老板啊,對不住對不住,來晚了……”
“沒有沒有,”李龍和他握了手說道,“我昨天進山修路去了……”
“明白明白。”和李龍進了會客室,賈天龍笑著說道,“全國先進模範啊,你的事跡我也看過的。進山修路那是大事,不能耽誤不能耽誤——路修的怎麽樣了?”
“那條路估計得有一百公裏,現在才開始修,得修好幾年呢。”李龍說道,“山裏有洪水,這兩天我在山裏盯著,就怕修路的人不小心掉水裏去。”李龍一邊給賈天龍倒水一邊說道,“前麵掉進去一個,我救了,昨天敲打了一下,聽說你要來,今天我就沒過去。”
“是得敲打,有些人是真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賈天龍也是深有感觸,“哎,還是錢鬧的。對了,這趟我過來,你這裏貨還能拉一車吧?”
“兩噸多,夠不夠?我給你說,這北疆相當大一部分的貝母都讓我收了然後賣給你了。”
“夠了夠了,有個大客戶找我,我這邊貨的計劃都排好的,這突然要貨,我也沒辦法,就隻能提前過來找你……不過說實話,今年你這裏可以啊,收的貝母量可不少。”
“還行吧,名氣大了,來的人就多了。”李龍笑笑說,“咋說呢,這名氣也有好處,至少大家相信我居多。”
“那是,全國的啊!”賈天龍明顯一臉的羨慕,“我要有這個名頭,家鄉那邊祖墳村裏就給我修了,說不定從我這裏就開始要修族譜了。”
李龍心說,自己家這一支從上次的族譜修完之後,往後四十年再沒修過。如果族裏人知道到了北疆這一支出了自己這麽個全國的名人,是不是也得想著抽空再修一下?
畢竟有這麽個名人,不光自己這邊縣裏有記載,老家的縣裏肯定也是有記載的——自己這麽個全國的名人,資料肯定是早就在報紙上出來了,那上麵的籍貫還是老家的。
那邊縣裏看到了肯定會錄到縣名人裏去的。
反正他看到的縣誌是這樣的,但凡受過省裏表彰,級別達到廳(師)級以上,都算縣裏的名人了。
“貝母都在倉庫裏,你是怎麽搞?現在去雇車嗎?”
“嗯,和你見一麵,我就去找車。我帶了幾個人,現在還在招待所裏看著錢呢,現在就是這點不好,一做大買賣,這錢就不好帶。”賈天龍抱怨著。
“放心吧,明年就出大票子,一百一張五十一張的那種,到時咱們這點買賣,一提包錢就拿走了。”李龍隱約記得第四套人民幣就是八七年出來的,明年賈天龍過來收東西,就可以安全一點兒了——畢竟十元一遝和一百元一遝,量級是不一樣的。
“真的假的?”賈天龍有些不相信,“真能出來?”
“放心吧,能出來。現在咱們國家改開,商品經濟,這錢都快毛掉了,十塊錢在咱們小時候算大票,現在算啥?”
“別說咱們小時候,五六年前十塊錢也是大票啊!”賈天龍也是這幾年才發起來的,他感慨著,“唉,變化太快了,我現在竟然連十塊錢都看不上了……走吧,咱們先去你家裏,我拜拜那塊玉,然後我去找車拿錢。”
“行。”看賈天龍這麽執著,李龍也不拒絕,不就拜拜玉嘛,他說道:“那咱們現在走?”
“走。”賈天龍對於拜玉比買貝母似乎更迫切一些。兩世加起來已經八十歲的李龍,其實看的很通透,當然他有兩個兒子,是無法理解賈天龍的心情的。
回到大院,賈天龍恭敬且認真的拜了玉之後,也沒停留,匆匆去了招待所找人雇車了。
“這個賈老板還怪有誠意哩。”楊大姐感歎著,“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還行吧,至少他對他媳婦還不錯。”李龍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他家那邊重男輕女嚴重,他頭胎生了女兒,沒怪媳婦,就想著第二胎能生個兒子,不錯了。”
別說這個年代,就是往後推二三十年仍然有生不出兒子怪媳婦的。現在賈天龍做的這些,的確不錯了。
和這樣的人做生意,李龍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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