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見父母
父母……
安知真的親人?
就像把兩個司空見慣的詞放在一起,得出來的結果卻怪異得讓人陌生,岑冬生現在就是這個心情。
“嗯?你怎麽這副表情?”
“不,沒什麽……”
原來您有父母的嗎——這種聽上去很失禮的猜測,他自然沒法說出口。
也難怪岑冬生會有這種困惑。有關哲人王的家庭背景,對大眾而言而言都是個秘密。
祖級咒禁師的家屬,地位相當於古代的“皇親國戚”。大概是為了避免統治局受到無關緊要的幹涉,安知真才會選擇保密吧。
甚至有某些陰暗的傳聞,認為安知真的家人已經被她自己處理掉了。這聽上去很瘋狂,但如果做這件事的人是“哲人王”,總歸會有人信。
哲人王是一位孤獨的王者,她雖然統領著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咒禁師組織與勢力,卻無一人與她關係密切,孤僻程度比起平等王都不遑多讓。
就算是岑冬生,目前也僅僅是從本人口中聽聞“出身富貴家庭”、“與父母關係冷淡”等隻鱗片羽的傳聞,缺乏真實感。
要是哪天姐姐大人自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可能才更符合他的認知。
“你不會是在想‘什麽,這個冷血無情的女人居然有爹媽’吧。”
“怎麽可能……”
岑冬生毫不猶豫地否認。
“我隻是在感到羞愧。”
“羞愧?”
“不錯,其實在我們倆交往之後,就該去看望叔叔阿姨的,不是嗎?”
男人一本正經地回答。
“隻不過我沒有談戀愛的經驗,所以才忽略了這一點,希望知真姐你能原諒我。”
“嗯,說得真好,可以給你九十分哦。”
“既然是上門拜訪,要不要順便提點東西去?我家丈人丈母娘喜歡什麽?茶葉,煙酒,還是……”
“哈哈哈。”
姐姐大人笑得很開心。
男人的話剛說到一半便陷入沉默,他有些無語地看著她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那個,有那麽好笑嗎?”
“有啊,光是看到冬生你一副嚴肅的表情說什麽‘丈人丈母娘’,就覺得很好玩,哈哈哈!”
“是、是嗎……”
和“女朋友回家”這種事,對岑冬生而言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起初他甚至完全沒意識到這件事的意義,後來才想起這對普通情侶而言似乎很重要——然後,才來得及去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麽。
他們是咒禁師的身份決定了不需要去在乎世上大部分瑣事,而剩下的與生活和社交有關的問題則全部交給了知真姐。
安知真既像是他的姐姐,又像是他的母親。若是離開了她,重新回到孤僻野狼狀態下的男人,說是社會意義上的廢人都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當岑冬生開始認真思考這方麵的問題時,姐姐大人就開始發笑——是這個原因吧?
“我的確不了解。”
他歎了口氣。
“你說什麽,我照做便是。”
“不,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可愛。”
女人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淚水,微笑著回答道。
“禮物就不必了,我們人去就行。”
她稍稍抬起下巴。
“不必對他們太客氣。”
……
在那之後,岑冬生驅車前往安知真以前就讀過的小學、初中和高中,順勢將整座城市逛了一圈。
知真姐從小到大一路讀上來的都是重點學校。她天資聰穎,相貌出眾,與同齡人相比,一直以來都是醜小鴨中的那隻白天鵝。
但可能正因為是天鵝,那高高揚起的頭顱隻對著她眼中的朝陽,有意無意忽視了周圍的同類,以至於無人能與她並肩。
當岑冬生詢問姐姐大人在這座城市是否還有以前結交過的友人,對方隻是輕輕搖頭。
安知真是個孤獨的人,盡管“孤獨”的理由不盡相同,但在某種意義上岑冬生算是殊途同歸。
說起來,家中的第三位成員——
伊清顏,同樣是不被人理解的孤身一人……也許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命運的指引,才會讓他們三人在同一個屋簷下聚集。
“接下來就是去見我的父母了。”
女人細柔冰涼的手,覆蓋上男人握著檔杆的手掌。
“走吧。”
*
越野車駛入在山間蜿蜒的車道,道路兩旁的棕櫚樹投下連綿的陰影,從擋風玻璃上流淌而過,午後的暖風吹拂著麵龐。
這裏靠近港口與海麵,是錦江市城郊附近著名的高檔住宅區。
沿著道路深入,獨棟別墅被高大的圍牆和茂密的綠植環繞,與外界隔絕。圍牆外是一條幽靜的私人道路,兩旁栽種著修剪整齊的梧桐樹,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
“最近接觸豪宅別墅之類的機會還挺多。”
“感覺如何?”
“……沒什麽感覺。”
人造物在咒禁師的力量麵前都脆弱不堪,而正如虛弱的軀殼難以束縛雄壯的靈魂,當你能隨時破壞眼前的一切時,對待世界的態度就會產生微妙的改變,堅固抑或昂貴,都變得缺乏意義。
汽車緩緩停下,安知真拿起手機,編了條短信發送後,隨手放在一邊。岑冬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原來你來之前,沒有通知過他們?”
“沒這個必要。何況要是說了,你可能就見不到我的父母了。”
女人笑著回答。
“他們打從心底抗拒著我這個女兒。”
“……”
……
安知真拿出一張鑰匙卡。
打開大門的智能鎖後,就能看見不遠處房屋白色的外牆與大理石柱廊,屋頂是深灰色的斜坡設計,上方點綴著幾扇玻璃天窗,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屋內,在實木地板上落下片片碎金。
岑冬生與安知真踏入屋內,見到客廳中央擺放著一組真皮沙發,沙發上鋪著絲綢靠墊,再對麵是一麵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有專人打理的花圃,種滿名貴的花卉與綠植。
客廳角落裏擺放著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似乎很久沒有人碰過,更像是一件昂貴沉重的家具;鋼琴旁是雕花木桌,桌上放著古董座鍾;牆上貼著一對夫妻的結婚照。
“真懷念呢。”
女人纖柔白皙的手指從鋼琴蓋上抹過。
“小時候練過?”
“是啊,真是一段無聊的回憶。”她說,“可惜那時候的我還小,需要依靠聽話的偽裝,讓所有人都意識到我是個值得期待的‘乖孩子’。”
繞過影牆,咒禁師們微不可查的腳步聲在大理石地麵上回蕩。
坐在客廳裏的中年夫婦聽到了背後傳來的人聲,他們紛紛愕然地轉過臉來,從座位上站起。
“父親,母親。我們好久不見了。”
安知真笑容恬靜,禮貌得體地打了聲招呼,就像在稱呼初次見麵的陌生人。
*
安知真的父親手中捧著茶杯,靜靜地看向他們。
即使在家中,男人的領帶依舊係得一絲不苟,麵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鬢角略微泛白,有種成功人士特有的氛圍。
但岑冬生的眼力早已非同一般——觀察鬼怪或者咒禁師差點意思,但要看出普通人的破綻就太容易了。
他清晰地注意到,男人的手臂正在輕輕晃動,茶杯內的水麵因此蕩起了些微漣漪。
對方的表情看似平靜,然而眉角卻在微微抽搐,包括他瞳孔中的情緒,疏遠,冷淡,乃至忌憚,總之完全不像是父親看待女兒的眼神。
安知真的母親表現則更加露骨,她仿佛被嚇到了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站在原地,僵住不動了。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氣氛相當尷尬——主要是對麵很尷尬,知真姐的表情完全不帶變的。
岑冬生突然明白安知真在車上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要是提前知道自家女兒回來,這對夫妻大概率會提前選擇離開。
身為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們卻根本不願意見到安知真,看見女兒就像看到了怪物一般……
“兩位好,我是岑冬生。”
男人將思慮拋在腦後,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親子間氛圍的僵硬,他露出和藹的笑容。
“我是知真的男朋友。”
……
雙方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安知真的父親名叫安承遠,是一位從事跨國貿易的富豪。像這樣的中年成功人士,在家中往往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甚至會令親人們感到畏懼。
他身上的確有這種嚴肅的氣質;但在自家女兒麵前,他卻表現不出任何威嚴。
母親徐婉清則是鋼琴家,她年紀已經不輕了,眼尾處生長著細密皺紋,但打扮和保養都很得體,看不出老態,從五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
她從廚房走出來,手中端著泡好的茶,放在桌上,笑著說道。
“來,喝口茶。”
相比起安承遠,徐婉清在經過最初的驚嚇後,態度明顯要更加溫柔親切。
安承遠和徐婉清的五官都很好——否則也生不出像安知真這樣的絕世美人,他們的女兒可謂是吸收了二人相貌的全部優點;加之夫妻倆在事業都很成功,在外人看來,這無疑是個令人豔羨的家庭。
但……
“知真,你回來了。”
中年男人一臉嚴肅地看著麵前的年輕情侶。
“是啊。”
“你這麽久沒回來,突然過來看望我們,有理由嗎?”
“交到男友了,所以來通知你們一聲。”
“這樣。”
簡單幾句對話後,父女倆又陷入了沉默,徐婉清則在一旁欲言又止。
在岑冬生這個外人眼裏,真正尷尬的隻有這對夫妻,至於他們的女兒……看那笑容就明白了,她正在享受這種過程。
自然不止是他明白這一點。然而不論安承遠是否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當作笑話,他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默不作聲,以此拚命保證家長的威嚴,別露出失態的一麵。
“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愛人,你們就沒有別的話想說嗎?”
相比起父母的凝重,安知真的態度十分隨意。
“我打算和這個男人度過一生。”
安承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時間似乎有無數話想說,但最後隻剩下硬邦邦的一句:
“……我無話可說。”
徐婉清則在一旁輕聲補充道。
“既然你的選擇,我們都支持。”
“那太好了。”
安知真放下茶杯,露出微笑。
“味道不錯,母親泡茶的手藝進步了。待會兒教教我吧。”
“……好。”
……
既然知真姐與她父母的關係僵硬,岑冬生自然也就沒有與這對夫妻打好關係的打算。
他本來還以為這可能會是個考驗,就和宋雨棠的父母,明顯會很擔心他會把自家女兒拐跑……隻是現在看來,不同家庭有不同的煩惱。
岑冬生簡單做過自我介紹後,便跟著表示“想要去屋外散心”的安知真,從後門離開房屋。
在他們起身的瞬間,他注意到夫妻倆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
宅邸的後院是一片廣闊的草坪,綠草如茵,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懸崖邊緣。下方波濤洶湧的大海,海浪拍打礁石濺起飛沫,發出低沉宏大的轟鳴聲,海風夾雜著濕氣撲麵而來。
岑冬生並沒有詢問她與血脈相連的親人之間的關係冷淡至此的緣由,他的好奇心不算強。
但姐姐大人主動向他坦白。
“我和父母在臨近高中畢業那會兒,有過一段時間的爭論與冷戰,主要是為了我的未來。父親希望我能出國留學,回來後接手他的事業,而我則想念醫科,以後從事人體科學方麵的學術工作。”
安知真背著雙手走在前麵,女人漆黑如墨的發絲在風中飄揚,她曼聲說道:
“父親實在太頑固了,我不得不用上些手段來勸說他。很可惜,當時的我還不太成熟,再加上父親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當時身為普通人的我唯有全力以赴,所以……可能做得稍有些過頭。”
“……”
岑冬生默默聽著。
“現在的我能做得更好——會產生這種念頭,是因為我變得更有‘人情味’了,這是你為我帶來的改變。”
等兩人走到懸崖邊上的時候,姐姐大人轉過身來,燦爛的太陽映照著她的麵龐,身後的雲層似被火焰點燃,波濤起伏的海麵之上金色波光漫卷;幾隻海鷗在空中盤旋,發出清脆的鳴叫,景色美不勝收。
“冬生,你有話要對我說吧?”
女人撥開被風吹亂後擋住麵頰的頭發,輕聲問道。
男人沒有立即回應,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
“知真姐,我想向你坦誠一件事。”
“嗯。”
“——我……其實是重生者。”
(本章完)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