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生教得口幹舌燥,終於讓大多數婦人都勉強掌握了關鍵步驟。
他累得幾乎站不穩,但看著那一張張因學到活命法子而亮起些許生氣的臉,還是撐著喊道:“都記牢了,回去就做,家裏有老人孩子先緊著點,各家挖回來的,按人頭分!”
“誰敢多貪多占,昧著良心多吃多拿,就是跟全村過不去,我張福生第一個不答應!”
人群齊聲應聲後,便各自散去。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村子仿佛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家家戶戶的院子裏都飄起了那股熟悉的麻澀味。
男人們天不亮就往後山衝,在發現的那個山洞附近,瘋狂地挖掘著。
每一塊沾著泥土的魔芋塊莖被背回來,都能引來一陣小小的歡呼。
女人們則圍在簡易的鍋灶旁,按照張福生傳授的法子,小心翼翼地處理。
當一塊塊潔白或淡褐色的魔芋豆腐在竹筐裏成型時,許多人捧著它,喜極而泣。
幹瘦的孩子捧著碗,小口小口地吸溜著用魔芋豆腐煮的,幾乎看不見油星的清湯,臉上終於有了點活泛氣。
老人們啃著粗糙但能填飽肚子的魔芋塊,渾濁的眼睛裏也透出了些許光亮。
壓抑的死氣被暫時驅散了。
宋晚檸默默穿梭在人群中,幫忙處理。
她或是將一些挖回來的魔芋悄悄用空間泉水浸泡一下,讓它們處理起來更安全,成品更好一些。她看著村民們臉上漸漸多了的血色,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慰藉。
然而,這份短暫的安寧沒能持續多久。
後山的魔芋地,在村民近乎掠奪式的挖掘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
原本鬱鬱蔥蔥的闊葉被踩踏得七零八落。
肥沃的土壤直接被翻了個底朝天。
不過短短五六天,後山的那塊寶地,就隻剩下幾個尚未成熟的塊莖,孤零零地埋在土裏。
最後一批魔芋被挖回來的那天傍晚,氣氛明顯不同了。
聚集在村長家門口等待分配的男人們,臉上被一種更深的疲憊和憂慮取代。
他們沉默地卸下背簍,裏麵的魔芋個頭明顯小了許多,數量也稀稀拉拉。
張福生看著地上那堆明顯縮水的魔芋,又抬眼望了望後山那片被挖得光禿禿的方向。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歎息聲沉甸甸的,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分……分了吧。”他揮揮手,聲音幹澀,“各家……省著點吃。”
宋晚檸站在自家低矮破敗的院牆邊,遠遠看著村長家門口那一幕。
晚風吹來,帶著土腥和一絲未散盡的麻澀味。
後山的魔芋,真的被挖空了。
這點分下去的口糧,又能支撐幾天?
宋晚檸尋了個地方,意念沉入了空間。
角落裏,那堆她悄悄收起的魔芋塊莖依舊沉甸甸地堆著,旁邊那窪泉水也清澈如昔。
然而,更吸引她目光的,是旁邊一小片已經褪去青綠,變得金燦燦沉甸甸壓彎了穗的高粱!高梁米,成熟了!
飽滿的穗粒在空間柔和的光線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數量雖不算龐大,但那是實打實的糧食!
比魔芋土豆更頂飽,更能提供能量的主糧!!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宋晚檸避開還在睡夢中的王鳳美,懷裏緊緊揣著一個小布包,再次去了村長家。
開門的村長老伴,臉上愁苦更甚,顯然也為即將斷糧憂心忡忡。
看到宋晚檸,她愣了一下,“檸丫頭?”
“嬸子,村長起了嗎?我有……有急事。”宋晚檸的聲音壓得很低。
張福生很快披衣出來,眼下的青黑比前幾日更重,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透著一股暮氣沉沉。“晚檸丫頭?這麽早……唉,後山那邊,是真沒…”
“村長。”宋晚檸打斷他,眼神亮得驚人,“後山沒了,但我們還有別的活路。”
張福生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她,似乎無法理解她話裏的意思。
宋晚檸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解開了懷裏的小布包。
飽滿圓潤的高梁米粒,瞬間滾落在她掌心。
“這……這是?!”張福生渾濁的眼睛驟然瞪大,死死盯著那捧在宋晚檸掌心的糧食。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因為過於震驚,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
“糧……糧食?哪來的?這……這是高粱米?”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枯樹皮般的手顫抖著,想碰又不敢碰。
“是,是糧,是高粱米!”宋晚檸用力點頭,“您先別問怎麽來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得種下去,馬上種下去,這是唯一的活路了!”
她把布包往前一遞,“您看,這可是活的種子!”
張福生顫抖著手,撚起幾粒高粱米,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又放進嘴裏用僅存的幾顆牙齒小心地磕了一下。
飽滿的米粒碎裂,散發出穀物特有的微甜氣息。
是真的!
不是做夢!
一股狂喜和難以置信的衝擊力,讓他踉蹌了一下,全靠扶住門框才勉強站穩。
他死死攥著那幾粒米,老淚瞬間湧出,“老天爺……老天爺啊……種子……真的是能種出糧食的種子!”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宋晚檸,“丫頭!這……這東西到底是哪來的?”
宋晚檸迎著他探究的目光,耐心勸說,“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您信我嗎?這糧種來得不易。”“眼下,隻有種下去,讓它們長出更多的糧食,全村人才能有救,再晚,就來不及了!錯過這一季,我們真就隻能等死了!”
她的話像重錘,狠狠砸在張福生心上。
是啊,追問來源重要,還是全村人的命重要?
他喉嚨一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為一個重重的點頭。
“種!必須種!”他聲音嘶啞不已,“你說,怎麽種?在哪種?爺爺聽你的!”
“地方我想好了。”宋晚檸語速飛快,“村西頭廢棄的祠堂後麵,那塊坡地,雖然不算頂肥,但向陽,離小河溝也近,取水方便,最關鍵的是,那塊地是公產,沒人爭,也……夠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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